第97章
  
  他仍旧抱着她在膝盖上。
  孟榆有些不适地动了动,直起腰想踮着脚尖到地上。
  陆修沂揽在她腰间的手愈发收紧。
  “我想下去吃饭。”她压下想抬起胳膊肘猛戳他胸口的冲动,抑着愠怒,深吸了口气,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要惹恼他,不要惹恼他。
  陆修沂拿起碗,舀了一勺米粥放到她唇边:“我喂你。”
  孟榆:“……”
  “怎么了?”陆修沂睁着一双疑惑的眼睛,道。
  她胃口全无。
  趁他疑惑地看着她之际,孟榆一把夺过碗,迅速从他腿上跳下来,坐回原位,并低头顾自吃起来。
  见她吃得香,陆修沂没生气,更没再抱她回膝盖上,只是单手撑在桌上,支着下颌瞧她。
  那道热烈的目光在头顶上方久久不散,孟榆径直略过,迅速吃完了一碗粥后,才抬首:“你不饿么?”
  对面人的目光温柔潋滟,仿佛荡开的一圈圈涟漪,想将她溺毙在其中,他盯着她的唇角,突然将身子探过来,孟榆惊了下,忙要起身,却被他揽腰搂住,固定在椅子上。
  淡淡的雪松味将她紧紧裹在其中,陆修沂探过身子,唇轻轻地攫住她的唇角。
  这一吻如蜻蜓点水,不过一瞬,他便坐直了身子,心情极好地笑道:“我吃饱了。”
  他极慢极慢地动了动嘴,又咽了下。
  孟榆瞬间反应过来,登时就红了脸,忙起身回到榻边想要躺下。
  陆修沂及时叫住她:“刚吃饱不能躺下,对胃不好。”
  俗话说饱饭思宜|欲,孟榆不想和他在这儿大眼瞪小眼,陆修沂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般,转而建议:“想不想去看月亮?”
  ***
  陆修沂取出大氅替孟榆系上,又给暖手炉加了些新的炭火后,才塞进她怀里,带着她来到了院中。
  朔风凛冽,寒意呼啸着从耳边刮过,陆修沂抱着她借助旁边光秃秃的树干,轻轻一跃就上了檐顶。
  屋檐有些陡,瓦片又滑,孟榆有些恐高,低头望下去,瞬间就将酸软的腿忘了,只紧紧抱住陆修沂。
  陆修沂满脸无奈,却又很享受这种被她需要的感觉,即便她勒得他很紧,紧到有些喘不过气来,但他仍舍不得开口叫她松一松手。
  他揽着她的腰,在稍平些的地方地坐下,直到双脚稳稳地踩在瓦片上,孟榆才敢松开手。
  陆修沂将暖炉塞回她手中,暖意从掌心漏进四肢,驱散了凛凛寒意。
  月色如水,铺在整个陇香馆中,像是凝了一层薄雾在上面,廊檐下点了四五盏灯,光影朦胧,灯火摇曳。
  整个将军府像陷入了沉睡,四面围墙仿佛隐入了黑暗中,褪去了白天时的龇牙咧嘴,散掉了窒息可怖。
  孟榆浑身都松泛了。
  “以前在侯府住,我很喜欢爬上屋檐,吹着风,看着天,好像所有的烦恼,所有的不堪,所有的偏颇都不复存在,我只是我,无须背负任何人的期望、愤懑和仇恨活着,庄妈妈不喜欢我这样,她说看着害怕,害怕我会跌下来,害怕我会磕得头破血流,可她不知道的是,我为了能爬上这里,费了多少力气,又付出了多少东西。”
  陆修沂的目光仿若飘向了远方,像压了一块石头,沉沉的同时,又带着一种无以名状的悲悸。
  和他相比,也许她还算是幸福的。
  她有沈姨娘,有怀茵,一路走到现在,她遇见了太多太多对她好的人,比如宁穗,比如云安,比如葛伯……
  “她知道。”孟榆倏然道。
  “嗯?”陆修沂偏头看她,目露疑惑。
  她又重复了句:“我说,她知道,庄妈妈她知道。”
  知道他为了爬上这个位置费了多少心思,也知道他为了替他母亲讨回公道付出了多少,所以庄妈妈才会那般心疼他。
  陆修沂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又转过头望向一片漆黑的远方,月光落到他身上,如栖身于雾:“也许你说得对,也许她真的知道。”
  寒风钻进耳朵,孟榆愈觉清醒。
  两人没再说话,陆修沂将头靠在她肩上,静静地看着悬在夜空的那一轮弯月。
  直到暖炉的炭火燃尽,天边露出了半截鱼肚白,吆喝声从门外的巷子里悠悠漏进来,府内也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捎带含着哈欠的低语。
  万家灯火里,终于有了他的栖身之地。
  孟榆打了个哈欠,水珠从眼眶里逼出。
  陆修沂抬起靠得有些酸的脑袋:“还要不要再睡会?”
  她下意识护住身子,警惕地看着他。
  陆修沂有些好笑,忙举起双手:“真的只是单纯地睡觉,我保证不动你。”
  ***
  陆修沂确实没再动她,只是两人一觉就睡到了午饭时辰。
  众人暗觉纳罕,但昨天发生的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因而也没人敢敲门打扰,连楮大人过来呈递军务时,听到此事后,都自觉地将文书放到书房就走了。
  两人洗漱完,饭菜已经备好了。
  因着半夜吃了一个肘子,孟榆现下还不觉得饿,环顾周围一番,却没见到知眠。
  她蹙了蹙眉:“知眠呢?”
  “回夫人,知眠姐姐今儿一早说,要到浔满楼去买夫人爱吃的烧鹅和卤鸭,估摸着半刻钟后也该回来了。”
  回话的婢女叫画宜,也是新来的,一副十五六岁的模样,声音甜甜的,如春风掠过荒芜的山岗,听得人心情莫名上扬。
  孟榆点点头,没再问。
  陆修沂半夜没吃什么东西,如今倒是喝了一碗羊汤,又吃了些菜,也饱了。
  “我今日还有事,要去一趟西营,你在家乖乖的,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让他们去做,只一件,”他一面起身,一面嘱咐她,“想去哪儿,等我回来,我陪你去。”
  孟榆被他这话噎了下,不由得冷下脸:“即便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你还是不信任我。”
  陆修沂走到门口,闻言顿了顿,转过头叹了口气:“我从前是信你的,可这份信任被你打碎了,如今你想修补,也该给我时间,让我看看诚意,不是么?”
  他的话将孟榆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说得无可厚非,换作是她,她也会这么做。
  吃完午饭,孟榆无事可做,便让人去书阁拿了几本书过来打发时间。
  看到中途,她忽然想起一事,又忙将画宜招呼过来:“知眠还没回来么?”
  画宜拧着眉摇摇头,心里也生出疑惑:“没有。”
  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孟榆忙收起书:“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画宜思索片刻,回:“大约是两个时辰前。”
  浔满楼离将军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她再怎么耽搁,也不该出去两个时辰还没回来。
  意识到不对,孟榆忙朝画宜吩咐:“你让曹管家来一趟。”
  曹管家闻声,放下手里的东西,匆匆赶来陇香馆。
  “立刻备车,我要出去。”
  听到孟榆又要出门,曹管家一惊,只觉脑袋发晕发胀:“夫人,将军吩咐过,不让您出门。”
  第72章 你的错
  孟榆神色一凛,剜了他一眼,曹管家的头愈发低了。
  见他这般,她深知多说无用,干脆起身往外走,谁知曹管家见状,踉跄着绕到她前面,扑通一声跪下,神色惶惶地哀求:“夫人,求您不要让老奴难做,您若要出门采买什么,老奴遣两个人出去,一定给您买回来。”
  随着曹管家这么一跪,连同画宜在内,满屋的婢女齐齐跪下,孟榆蹙眉,只得退回座椅上,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将涌上心头的怒意压下去。
  阳光铺到了门槛,看着明明离她仅仅只有几步之遥,可她却觉得远得似在天边,那般遥不可及。
  “知眠早上说要去浔满楼买烧鹅,可到如今都还没回来,你让人带一批侍卫出去找她,倘或一个时辰后我还见不到她回来,你休要拦我。”
  她最后一句仿佛携着刀尖,顶在他脖颈上,曹管家吓得一颤,没敢再多说,忙应声而去。
  鹅毛般的雪花落到光秃秃的树枝上,不多时就铺了一片雪白,茶壶里的水添了一遍又一遍,暖炉的炭火加了一次又一次。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寒冬初临,天气阴寒,在廊下扫雪的婢女看见曹管家抬起衣衫擦着额上的冷汗,脸色匆匆地小跑着进了陇香馆。
  没过一会儿,那位“死而复生”的夫人披着氅衣,行色匆匆地就出了陇香馆,曹管家低头跟在身后,脸上俱是惊惶。
  婢女诧异,以为自己错了眼,揉了揉眼皮,满院哪里还见他们的人影?
  “怪了,将军不是下令不让夫人出去的么?”婢女嘟囔着,拿着扫帚继续手里的动作,雪沾了泥地,扫起来污浊一片。
  曹管家调遣了三十个侍卫出去,寻遍了上京城的大街小巷,亦没能在一个时辰内找到知眠。
  人命关天,他没敢再拦着孟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