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这番话分析得句句在理,沈姨娘听了,眉头愈发紧皱,她不想孟榆以身试险,可如今除了这个法子,似乎也没更好的办法。
忖度半晌,沈姨娘终究妥协了,她握着孟榆的手,压下内心的不安,温声道:“既如此,姨娘也没什么可说了,但只一句,你务必要保护好自己。”
孟榆眼泛泪光,点点头,抬手:“您放心,我会的。只是在这儿之前,我还需姨娘和怀茵同我一起做场戏。”
***
翌日。
曙光冲破厚厚的云层,洒在荡起圈圈涟漪的水面上,一声携着滔天怒意的厉喝陡然划破船舱的平静,惊醒还在沉睡中的众人。
众人闻声匆匆赶来时,只见沈姨娘满面厉色,正指着泪眼婆娑的孟榆,怒喝:“你滚,我孟家女儿,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我没有你这样只会攀附权势,不知廉耻的女儿。”
孟榆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撑着地板,似乎被扇得有些发懵,满脸不可置信地怔许久才回过神,她缓缓抬头,艰难地打一句话:“女儿心悦于小侯爷,即便是妾,女儿也愿意嫁他。”
鲜红的掌印渗到她脸颊上,分外明显。
人群中也有能看得懂手语的大娘,见孟榆要嫁之人竟是那鼎鼎有名的京中贵子,一时生了攀附之心,便佯装成似被感动得眼含泪光,开口帮孟榆规劝沈姨娘:“且不论绛阳侯府是高门大户,单凭小侯爷那神仪明秀之姿,您家姑娘能入得了他的眼,哪怕是妾,您这老子娘脸上也有光不是?您何苦阻了孟姑娘的好姻缘?”
众人听她这般说,这才明白孟榆打的手语是什么意思,一时哗然,望向那母子俩的目光有艳羡、嫉恨、倾慕,还有漠不关心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沈姨娘见那大娘头上戴着一支素钗,不由得冷笑一声,唾骂她:“你说话这般歹毒,我估摸着你是个寡妇,无儿无女的,自然不懂我这为娘的艰辛。”
“你……”
那大娘被她这话气得脸红脖子粗,愣是一句话都怼不出来。
正说着,沈姨娘忽然瞥见自楼梯拐角处行来一人。
她忙动了下眼珠,余光瞧见角落放着个青瓷花瓶,她立刻计上心头,转身抄起花瓶,话锋一转:“现下众人都在这儿,可巧有个见证,我今儿非得打死这个不肖女。”
话说间,沈姨娘举起花瓶便要朝孟榆砸去,花瓶的瓶口虽圆润,但瞧她那副势要将女儿打死的神态来讲,力度必然不小,砸下去定会头破血流。
“哗……”
看戏的众人一声惊呼,有人再不敢看,忙捂着脸,生怕鲜血溅到脸上,有人却睁大眼,等着好戏落下,怎奈千均一发之际,花瓶堪堪停在离孟榆额楼不到两寸的地方。
瞧见来人,众人猛地倒抽了口凉气。
陆修沂一身冷冽气息,如覆寒冰的眸子紧锁着沈姨娘,他将她手里的花瓶轻轻一扯,头也未偏地往旁边扔去,沉沉开口:“你是她的母亲,爷今儿不同你计较。可若再有下回,爷绝不轻饶。”
花瓶被眼尖手快的楮泽接住,放回原位。
他清冽的嗓音响在耳侧,众人一阵噤声。
说罢,陆修沂转身,弯腰将撑在地上的人拦腰抱起,在众人艳羡和嫉恨的目光远去。
孟榆把头埋在陆修沂胸膛,感觉到他正踏着沉稳的步伐往二楼的厢房里去。
守在厢房门口的将士远远见了,忙伸手将房门推开。陆修沂将她放到榻边坐下,温声道:“没事了,有爷在,谁都不能伤你分毫。”
那粗糙的指腹随着他的嗓音落到孟榆脸上,他轻轻地拭去她面上的泪珠,摩挲着她的下巴,微微用力,迫她抬头。
陆修沂那满溢深情的眸子紧锁着梨花带雨的她,缓缓启唇:“你放心,爷说到做到。”
孟榆眼底泛起泪花,柔柔地看了他片刻,便再控制不住,猛地扑进他怀里。
第11章 温存时
孟榆从前听过一句话:面对强你百倍、千倍的人,硬碰硬绝非上上佳策,你唯一能做的,便是戳进他心里最深处,蛊惑他、利诱他,让他自以为他已经将你收笼其中。
如今,她对陆修沂便是如此。
***
那只宽厚的手裹着一丝冰凉抚在她后背上,轻轻地拍着。孟榆不知他的掌心中含了几多怜惜,可她能确定的是里头含有的几许温柔。
她哭了好久,在陆修沂的耐心即将耗尽的前一刻,她合时宜地止住泪,压下内心的忐忑不安,离了他的怀抱。
孟榆擦干眼泪,写下她准备了整晚的话:“求爷不要怪阿娘,我们虽根浅门微,但家风极严,阿娘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故而如此失态。”
一语写完,孟榆递给陆修沂瞧,泪眼盈盈地望着他。
她知道自己这张脸好看,纵是不施粉黛,也难掩清丽之姿,想必陆修沂会对她生出这般心思,全不过是当日之祸,且这事儿既已无回旋的余地,她便复刻当日之景,为她之后博来一线生机。
此时她泪眼婆娑,梨花带雨,简直全了陆修沂的保护欲。
果不其然,陆修沂见她这般,登时软下心肠,抬手轻抚着她的脸,温言道:“爷知道,断不会怪罪你母亲。”
孟榆柔柔笑了下,立刻垂首写道:“谢谢爷宽宏大量。奴婢能得爷的青睐,是奴婢三生有幸,奴婢定不负爷。只是,爷能否答应奴婢一事?”
她一面写,陆修沂一面看,忽然瞧见“不负”二字,他心里便微微荡起涟漪,还没等她抬抬头将本子递来,就不觉道:“你说,只要爷能办到,定应你所言。”
孟榆缓了缓,抬首朝他弯起眸子,含着盈盈水色看着她,见陆修沂瞧她的眼神裹了几许缱绻,她便适时收起目光,垂眉写:“奴婢知晓爷待奴婢的心,也明白阿娘的苦心,她反对奴婢跟着爷,不过是担忧奴婢作为侧室,往后入了侯府会受苦。可倘若爷娶奴婢那日能风风光光,十里红妆,令全城人都知晓爷待奴婢的心,届时阿娘定不会再反对。”
陆修沂朗声笑道:“这有何难?”
孟榆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地写道:“可,可我是侧室,真的能这般风风光光地出嫁么?”
她眨眼时有难得的天真可爱,甜得陆修沂心都要化了,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道:“你既是爷选的人,在爷眼里,你便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东西。”
孟榆闻言,怔了一瞬,脑袋轰地猛抽了下,心里的防线似乎被他这话压垮了些。
任凭前世,还是今生,她周围处处都是打压她的人,耳畔萦绕的永远都是“你配么?”、“这是你该拿的么?”、“什么样的人配什么样的耳饰”、“就你个土包子,也敢同我争?”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然堪堪半息间,孟榆却陡然回神,立在心头的防线复而加固,再加固。
若高配得感要从他人身上获取,那她无异于海中浮萍,当滔天巨浪打来,深海便会成为她一生都爬不起来的坟墓。
她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东西。
这话,应当由她自己来说。
“爷都答允你了,为何还这般愁眉紧锁?”
正思量着,头顶倏然传来陆修沂那略带不满的声音,孟榆猛地将思绪拉回,稍稍调整了下情绪,便捏紧衣角,红着脸犹豫半晌,才低头写道:“奴,奴婢是在想我家素来注重女子的贞洁,爷纵是允奴婢此事,只怕阿娘也不会允许奴婢成婚前便和爷……”
墨水在白如雪色的纸上缓缓洇开,孟榆到底没敢把最后那几个字写下,因为沉沉的压迫感直扑而来,她纵是没抬头,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陆修沂的脸此时定然黑如墨汁。
也是,一块馋了许久的肉到了嘴边,看得见却吃不着,他能不沉着脸?
可她费尽心思演这么大一出戏,铺垫这么多,最终的目的便是如此,陆修沂再不情愿,她也是不达目的势不罢休。
***
事情的发展顺利地超乎陆修沂的想象,他准备了一箩筐威胁的话竟半个字儿都说不出口,现下陡然听到孟榆的这个要求,他立刻从狂喜的状态中恢复了平静,并细细地打量她面上的每一个表情。
细忖之下,他突然想起前不久,面对泼天的富贵时,她还是倔强至极的模样,而今她又怎地会轻易地改变心意?且她不仅忤逆母亲,还露出副势要冲破艰难万险也要同他在一起的模样。
危险的气息在周遭缓缓漫开,仿佛一个密不透风的网,从四面八方紧收着朝她而笼来。
孟榆急中生智,猝然抬首,往他身边一靠。
犹似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到突然落到唇上,打得陆修沂措手不及,连同那燃起的低沉气息也在一刹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怔了几息,感觉到她留在他唇上的残温正以燎原之势袭遍全身,燥得他再控制不住,蓦地攀上她的肩,将她往榻上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