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孟榆上前一步,正要拿起茶柄,却又听得陆修沂道:“倒茶在别人桌前是不礼貌的,来爷旁边倒。”
  倒不茶罢了,还有这种歪理???
  况先前她也是这般倒茶的。
  虽是这般想,孟榆也不敢多问,只得来到陆修沂旁边,照他说的做。
  茶水倒进杯里,氤氲出一片雾色。
  倒完茶,孟榆把水端到陆修沂面前,怎料放下的一刹间,手肘不知碰到什么,突然被微微抬起。
  猝不及防间,茶杯翻倒,水瞬间流到了陆修沂左腿上,孟榆大惊,下意识抽出帕子,弯腰替他擦拭。
  可她还没擦两下,便忽感身子倏然被人拦腰抱住。
  孟榆的脸色“刷”地白了一层,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陆修沂抱到腿上稳稳坐着。
  她挣扎着要下去,谁知陆修沂放在她腰间的手却愈发紧,温润低醇的嗓音旋即在耳侧悠悠响起:“别动,爷才刚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听到他这话,孟榆吓得愕然失色,寒意瞬间蹿遍四肢百骸,她猛地摇摇头。
  陆修沂伸手撩开她落到胸前的碎发,嗓音幽幽:“爷不喜说谎的人,你是个好姑娘。”
  撩开孟榆那柔顺发丝时,他粗糙的指腹似若有若无地触及她的肌肤,惹得她一阵颤栗。
  孟榆僵着身子,脑袋一片空白。陆修沂的嗓音仿佛裹挟着蛊惑和引诱的味道,她强硬令自己镇静,并拉回思绪。
  陆修沂已经知道了,此时再说谎也没了意义,她唯有点点头,拿出本子想写下自己的想法。
  奈何笔没了墨水,孟榆正好想借此机会从陆修沂腿上下来,便指指干涸的笔尖,眼神示意他。
  虽看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但陆修沂搂着她的手没有半点放松,只是微微抬手,将案桌上的砚台拿过来,温热的气息缓缓灌进耳朵深处:“何必舍近求远?爷这儿也有墨水。”
  孟榆强忍着颤栗,提笔沾了沾墨水,正欲动笔,男人的指尖却若有若无地划过她的后背,插进她的发间。
  他说话的语调似漫不经心,又似夹杂着警告的意味:“爷前几日见过你母亲和妹妹,她们为人随和、良善,想来你们从前的日子过得虽平淡,却很是安稳。这得多亏了你,遇事时做出的决策都十分正确,若不然,哪里来她们今日的安稳日子?”
  他一番话说得兜兜转转,孟榆眼明心亮,听着他的话心都凉了半截。
  奈何陆修沂似看不见般,仍幽幽道:“对了,爷也不喜不识趣儿的人,记得前几年有个人拒绝了爷两回,后来他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总之是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四个字被他说得轻飘飘,孟榆抑着抖动的手,迟迟没有下笔。
  陆修沂这才低眉看了眼,佯装惊讶:“你不是有话要对爷说么?为何还不写?”
  孟榆僵着面色,大脑飞速流转,她要和陆修沂硬碰硬,无异于是在拿鸡蛋碰石头,届时只会碎得连渣都不剩。
  忖度片刻,孟榆提笔写下一句:“爷想纳奴婢为侧室,可否容奴婢考虑一晚?”
  “自然可以,”陆修沂淡笑着,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那丰润饱满的朱唇,孟榆很想起身扇他两巴掌,奈何身子仿佛被压上千斤巨石般,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听着他道,“可爷希望明儿从你嘴里听到的,是一个令爷满意的答复。”
  孟榆乖乖地点了下头。
  她的身子温暖柔软,抱在怀里时,犹似握着一团棉花,陆修沂仍不舍得松开她,只把另一碗酥酪拿过来,轻笑道:“爷着人到厨房打听了下,听说你爱吃酥酪,便特意让人多做了碗,你尝尝,看合不合你口味。”
  听说?听谁说?
  厨房分菜,最清楚的人是曲大娘。
  难怪,难怪曲大娘会忽然对她这般好。当日她成为陆修沂的贴身婢女时,曲大娘还对她爱搭不理,如今听到陆修沂打听她的喜好,那舵头转得倒快。
  对于陆修沂的想法,她必定也猜到了几分。
  第10章 惑其心
  孟榆强压着涌上心头的不适,尝了两口。
  明明味道和她先时吃的没什么不同,可她总觉得没有这碗酥酪没有之前的甜。
  孟榆莞尔,提笔写下两个字:“好吃。”
  她朝他漾起唇角时,陆修沂觉得仿佛世界都绽开了花,他埋在她颈窝处,深深地吸了口气,低醇的嗓音缓缓在她耳边漾开:“你若爱吃,爷便日日让人给你做。”
  他垂首埋下来时,孟榆浑身都起满了鸡皮疙瘩,她连忙摇头,写道:“别,再好吃的东西,若日日都吃,也无甚滋味。”
  从她颈窝里抬起头时,陆修沂神清气爽,下巴轻轻地支在她肩膀上,淡笑道:“也是。”
  这般亲昵的动作原该和相爱之人才会做得出来,孟榆实在受不了他,随意扯了个理由:“坐得久,腰有些累,爷能先把我放下么?”
  墨水缓缓洇在白纸上,陆修沂扫了眼,悠悠握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好似心情极好地悠悠笑了,调侃道:“才坐多久就累了?你得锻炼下身子,不然日后如何受得住爷?”
  孟榆:“……”
  他此言顿时恶心得她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她不是说考虑考虑么?她什么时候说过答应他了?为何他可以脸皮厚得将她说成她已经成了他的所有物般?
  虽如此,孟榆忙抓住这个机会,当即捂着脸起身,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且让他以为她是过于羞赧的吧!
  ***
  用过午饭后,陆修沂大发善心地让孟榆回房歇到明儿一早,临退出去前,他褪去眼神里的漫不经心和亲昵感,面色沉沉地胁迫她:“孟嫣,你可记好了,爷没那么好的耐心,且爷素来不喜别人拒绝第二回。”
  孟榆止住脚步,一颗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上,她顿了顿,忙颔首退出去。
  他有容许她考虑么?
  这明明是压迫她的强盗行径。
  孟榆回到厢房,见沈姨娘和怀茵正歇着午觉,她轻手轻脚地从包袱里取出地图,搬来椅子坐到窗边,借着日光细细端详。
  地图陈旧泛黄,连上面的字也只是隐隐可见,可上面却记载着俞国所有地方的地理位置,连每条偏僻小道都有标记出来。
  这张地图是孟榆前两年花了近半年的月银得来的,想不到这么快就能拍用场。
  从此处沿着春江河一路往上,在到达陇唐之前,前后左右皆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她们若是逃了,任凭她们逃到多远,只要有人拿着千里镜略略一瞧,便能毫不费力地发现她们。
  孟榆垂首在地图上细看,盘算了半天,满脸颓靡,懊恼地出一个结论:在到达陇唐之前,跑路绝非上上策。
  现下整艘船都在陆修沂的掌控中,虽然孟榆很不想承认,但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唯有一条路,那便是服从陆修沂,尽可能地让他放下戒心。
  怀茵侧了下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孟榆呆呆地坐着,正偏头望向窗外,似有什么心事般,她忙撑着榻边坐起,低声问:“姑娘,今儿为何这般早就回来了?”
  孟榆闻声,拉回飘远的思绪,懒懒地打起手势:“他放了我半天假,叫我明儿再去上值。”
  听到她此言,怀茵瞬间清醒,忙穿鞋下榻,倒了杯水递过去:“小侯爷难得发善心,这是好事啊!姑娘惆怅什么?”
  孟榆睨了眼闭眸歇着的沈姨娘,无声地叹了下,抬起手:“待回到上京,他想纳我为侧室。”
  怀茵眼神微抬,惊得瞪大了眼,忍不住拔高音量:“什么?小侯爷想纳姑娘为侧室?”
  孟榆被她这声尖叫吓得不由自主地望向沈姨娘,立刻抬手想让她低声些,奈何已经来不及了。
  沈姨娘原就是浅眠,现下听到怀茵的这声尖叫,当即便掀起眼皮,惊坐而起,满脸骇色地看着孟榆,震惊地问:“榆儿,你告诉姨娘,这事儿不是真的,对么?”
  此事早晚也得让沈姨娘知晓,她既已听见,孟榆便没打算瞒着。她叹了口气,到沈姨娘身边坐下,握了握她的手,眼神坚定地打起手势:“是真的,可姨娘放心,女儿已有应对之策,只是一句,在我们到达陇唐之前,女儿须得假意委身于他。此事我们三人知晓便可,你们万不可将风声漏出去,如若不然,女儿必将逃不出他的掌心儿。”
  沈姨娘闻言,眉心久久不能舒展,眸底透出些许不安:“你和他行走坐卧,日夜都在一处,他果有此心,你如何能避免?榆儿,姨娘不愿你为人妾室,况侯门深似海,你若进去,身份这般尴尬,日后受罪的事情必然不少。莫若我们同他言明此事,众目睽睽之下,他是鼎鼎有名的京中贵子,断不能拿我们怎样。之后到了陇唐,我们下船远远离了他便是。”
  她想的还是太简单,孟榆苦笑着摇摇头:“姨娘也说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拿我们怎样的,可背地里意外的事情太多,谁能证明我们出事,是他故意为之?倘或我言明,他便会歇了这份心,那当初我拒绝他后,他就不该再生此心。况论我这段时日和他的接触,此人的性子阴晴不定,心胸狭隘,且行事乖张狠戾,他在笑时,你根本猜不出他是真的开心,还是在假意迷惑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