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陆修沂朝楮泽使了个眼色,楮泽得令,立刻上前翻看床榻。
  里面空空如也。
  陆修沂眉心的褶皱团得愈发深了。
  所有地方都搜查完了,却没有任何发现,难不成他真的找错了方向?
  宁穗靠在铁栅栏旁,见他抿唇翻身上马,黑沉沉的眉眼微微下压,只觉方才的屈辱被一冲而散,便乐了:“陆将军,我且奉劝你一句,不是你的你强留也无用,该走的还是会走。”
  他还没说话,宁简行便狠狠戳了她一下,旋即朝陆修沂淡笑道:“小妹口无遮拦,还请陆将军莫要见怪。”
  “无妨,”远处此起彼伏的小山丘遥遥铺进眼底,天色愈见青灰,雨丝被风吹折了尾巴,马背上的男人沾了几丝雨,满脸的势在必得,“宁姑娘,我亦同你说一句,我想要的人,纵然她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一定会找到她。”
  陆修沂的这份自信,这份绝对,令宁穗看了,恨得咬牙切齿。
  马蹄撩起烟尘滚滚远去,宁穗气急败坏:“哥哥,你好歹比他官大一级,何须对他这般客气?像他这种人,一扫帚打出去才是正经。”
  宁简行睨她一眼,边往回走,边吐槽:“一扫帚打出去是你的行事作风,不是我的。赶紧走吧!你们能逃过一次,未必能逃过第二次,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宁穗抬手挡了挡要落到眼睫毛上的雨丝,小跑着追上宁简行:“他这次发现不了,下回再来也一样。”
  “粗心大意乃兵之大忌。”宁简行止住脚,重重地敲了下她的脑门。
  宁穗疼地“嘶”了声,忙捂住额楼:“哥哥……”
  “叫我没用,我也没法子。”
  宁简行大步流星,掀帘进帐。
  宁穗紧随其后:“连你都没法子,那为今之计只能让榆儿住这儿一段时间了。”
  忽闻此言,宁简行猛地转过身:“你让她待在这儿尽是男人的地方,若真让陆修沂发现,他不活剜了我们就算好了。”
  “什么尽是男人?”宁穗撇撇嘴,“你妹我不是女的么?”
  宁简行将她上下审视了番:“你就不像是个女的。”
  他坐回桌前,打开抽屉,取出地图看了看,满是疑惑地喃喃:“也不知秦慕岁看上你哪点,净会给我们惹祸。”
  宁穗探头往前瞧了下,见是上京的地图,她“噗嗤”一声就笑了,死皮白赖地蹭到他跟前:“好哥哥,找到什么好地方没?”
  宁简行拧着眉,从左看到右,从上数到下,竟发觉没一块地方是陆修沂去不了的。
  “即便他有圣上的旨意,今儿已经让他进来搜过一回,断不能再来,既如此,似乎亦没有比东营更安全的地方了。”
  杯底的茶快要见底,茶叶沉淀下来,宁简行喃喃。
  啪!!!
  宁穗打了个响指:“所以,还是我说的,让榆儿留在这儿是最稳妥不过了。”
  宁简行闻言,抬首剜她一眼,想了想,不得不同意她说的。
  ***
  孟榆失踪的消息传到孟家时,袁氏刚命人泡好了孟洇爱喝的梅子茶。
  “此事当真?”袁氏猛地从圈椅站起,拂起的衣袖碰倒了桌上的茶盏,水洒了一地。
  邓妈妈见状,急忙上前搀着袁氏远离:“夫人小心烫。”
  袁氏退离一步,侍立的婢女忙过来收拾。
  “那贱货当真失踪了?”
  袁氏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复问。
  躬身检查了下袁氏身上并无茶水烫过的痕迹,邓妈妈这方安心地抬起头:“自然是真,为免是有人故意掺假了说,老奴特意到市集去了一趟,正正碰见陆将军从城外回来,听说连东营都去找了,也没见人。”
  “好啊!当真是好极了,那贱货最好死在外面,再不见她才好,”袁氏来回踱步,忽地又似想到什么,忙遣了屋里的婢女出去,悄声道,“她失踪就失踪,为何陆修沂闯到东营里去了?那儿尽是男人,她总不能是被人掳到那儿去了吧?”
  邓妈妈想了想,如风干橘子皮般的老脸满是疑惑:“这个老奴倒不清楚,不过听说没在东营找着人。”
  袁氏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到另一把圈椅上:“没找着更好,我老早就看那贱货不顺眼了,若非陆修沂护着她,她早没千八百回了,一个妾生的姑娘,还能由得她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邓妈妈“啧”了声,奇道:“说起来,也不知她是自个儿跑掉的,还是被贼人掳了去,如何会突然就失踪了?”
  “老天还是太不公平,像陆修沂这种有权有势,又深情的人,霜儿如何就遇不上呢?”袁氏愤愤不平地道,“原以为那小贱人怯懦,当初才留她一命,谁知她的心眼竟比她那个死去的贱人娘还多,我当初就不该软那份心肠,每每说起来就悔不当初。”
  见袁氏骂得气急败坏,邓妈妈一句话没敢接,只讪讪地垂下眉眼,发黄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忽然瞥见那壶余烟袅袅的梅子茶,忙重新斟了一杯给袁氏。
  “夫人不必太懊恼,二姑娘再怎么说嫁的都是国公府的公子,等来日生下嫡子,自然就好了。便说穿了,退一万步讲,我们还有四姑娘,四姑爷才华横溢,前途本就不可限量,前儿又舍命救了圣上,愈发得圣宠了,若能这般下去,您还怕等不到惩治那小贱人的时候么?况她如今是生是死还不得而知,说不定,她便和她那早死的老娘一般,是个短命鬼呢?”
  邓妈妈一番话,说得袁氏心花怒放,她端起梅子茶喝了口,展颜道:“你这话说得有理,她若是个短命鬼,我还怕没机会出了这几年的恶气呢。”
  “原来我在母亲心里,只是您出一口恶气的工具,难怪我在庄子的那两年,您从未来看过我一次,就连吩咐人过来问候一声都没有。”
  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冷冽的嗓音,孟洇寒着面色骤然出现在眼前。
  邓妈妈唬得一怔,待反应过来时,立即走到门口,朝外头的丫头们冷脸厉喝:“你们都哑了么?四姑娘来了怎么都不通传一声儿?”
  “我和母亲说话,你在这儿训什么丫头?”还没等呆住的袁氏说话,孟洇陡然拔高了声音,偏头厉喝。
  清风把荷花香送入屋内,本有袅袅余烟的梅子茶再喷薄不出雾气。
  梅子茶凉了,满室沉寂。
  邓妈妈是袁氏的陪嫁婢女,自小看着孟洇长大,不论她在外头如何嚣张,回了枕花斋,面对邓妈妈时,总有几分尊敬和忌惮,而今这厉声的模样,是从未有过的。
  邓妈妈惊得恍了神。
  袁氏率先回过神来,当即给邓妈妈使了个眼色,邓妈妈得令,似脚底抹油般忙不迭退出去。
  眼见满屋子只剩她和孟洇母女两人,袁氏方上前想挽住孟洇的胳膊,却被她猛地甩开。
  袁氏没生气,反而温声道:“洇儿,你别生气,母亲可以解释的。”
  “解释?您要怎么解释?”孟洇凉凉一笑,“我不是小孩了,再也不会因为您说两句话就毫无保留地信您,我长着眼睛呢,您是如何待我的,我一清二楚。”
  闻得她这冷冰冰的话,袁氏亦忍不住冷了脸,不满地道:“我如何待你了?我千辛万苦生下你,锦衣玉食养着你,费尽苦心地想为你寻一门好点的婚事,可你呢?你有听过我一句劝么?没有,若非当初你不顾脸面,非要设计陆修沂,岂会把身子失给了江煊礼?若非你一意孤行,不看形势地想去搞垮那个小贱人,岂会被人送到庄子上?你自己做出来的事,如今反倒回来怪我不去瞧你,我能瞧你么?陆修沂的人都在看着呢。”
  角落发乌的银器映出袁氏歇斯底里的脸,孟洇缓缓淌下泪来,声音微微哽咽:“我和你,无话可说。”
  倘或陆修沂当真看得这般严,那江煊礼又是如何去看的她?又是如何送的东西?
  说到底,她只是不爱罢了。
  一语道完,孟洇转身即走。
  眼见她就要离开,被怒气冲昏头脑的袁氏此时才想起让孟洇过来的目的,立刻便缓和了脸色,忙追上去:“洇儿,洇儿,你别生气,原是母亲说话不经大脑,说得过了些,你别生气。”
  一边说着,她一边拉着孟洇坐下,“你好容易回来一趟,母亲特意让人泡了你爱喝的梅子茶,你且尝尝。”
  孟洇瞧了眼她手里那已经凉透的梅子茶,缓缓抬起还泛着泪痕的脸:“我不喝梅子茶了。”
  袁氏怔了下,一时间觉得这茶盏有些烫手,嗫嚅:“可,可母亲记得,你从前最爱喝梅子茶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从前喜欢的,如今不喜欢了,不是很正常么?”孟洇的眼神锐利无比。
  片刻,她垂下眉眼,长吁一口气,“母亲就别绕弯子了,说吧!您让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袁氏闻言,收起面上尴尬的笑,将茶盏放回桌上:“不是什么大事儿,原是你舅舅的茶庄遇到了点麻烦,听说女婿和茶马司的潘大人有些交情,能不能请他和潘大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