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千光照这时也走出道观外,见这边事已完了,她前后查点了一番,才走到那刺史身边,蹲下来在他身上翻找片刻,从荷包里拿出一枚杀鬼钱,正是上回进城时,她送给刺史辟邪的那枚。
“这林子里也摆得太满了些,咱们先收拾一下吧。”千光照把杀鬼钱收回自己腰间的布袋里,又看向千渊海,“剿匪那头负责传话的是哪一个?”
千渊海踢了踢脚边一个男尸,“这个。”
千光照点点头:“好,把他的头留下就行了。”
她说完这话,其她人会意,纷纷举刀结果了后面拖出来的那三十余人,刚准备收拾,忽然从石阶那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妊婋正要往旁边车上搬运尸体,听到这声音停了手,回头朝外望去,她此刻距离石阶最近。
不多时,果然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兵从石阶处跑过来,是那名剿匪裨将派来的,他刚走出石阶,气都还没喘匀,就看到了松柏林中满地的尸体,以及站在尸体边默默看着他的一群女人。
猛然间见到这场面,惊得他往后连退数步,扶住了旁边的巨石。
刚爬完三段台阶的他,腿已有些软了,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他打定主意转身便往外跑,妊婋三两步赶将上来,挥起坤乾钺照他后心就是一劈,鲜血当即喷涌而出,洒在他方才扶过的巨石上。
血顺着石头上的纹路缓缓向下流淌,一阵轻风吹过,血腥味混着草木清香,在春光日影中弥漫开来。
地上、石上、树上,到处是血迹,从安静的太平观外松柏林,到喊杀声不绝的横风岭,血腥气如同一条缥缈的红绸,在山林间若隐若现地浮荡。
一道血光在横风岭东侧入口处闪过,大片鲜血喷在林中树干上,几个剿匪男兵直挺挺倒了下去,一个手持狼牙槊的人站在尸体边,朝下的槊尖上还有粘稠的血液在往下滴着。
“我这边完事儿了。”厉媗甩了甩槊尖上的血,转身朝上面喊道,“第二拨人来了吗?”
上面很快传来圣人屠的声音:“还没呢,你们先回来歇歇吧!”
厉媗听完把狼牙槊往肩头一扛,抬脚将那几个男兵的尸体踹进前面挖好的土沟里,才回身朝上面大步走去。
这一小拨剿匪军到此刻已经基本上清得差不多了,早在第一批剿匪军进山前,她们就于横风岭外设了三处假入口,引着分批搜寻山寨位置的男兵入内,圈围猎杀。
当时那三百名剿匪先遣军遭到分点伏击后,当即撤走了一支队伍回城求援,并向城中上报山中藏有数百名持有兵器的匪徒。
这日一早裨将亲自带兵进山,又有刺史前来坐镇督导,并向众人承诺了奖赏,剿匪军因此士气颇高。
只是他们才一接近横风岭,四周就起了雾。
前两日来过这里的男兵发现之前的山寨入口位置变了,便向裨将谏言后撤等待雾散,却被裨将一口拒绝,要求众人一鼓作气,杀进岭内。
这些事都没能逃过花豹子的耳目,从他们这日进山开始,就有人在暗中跟着他们,在得知他们决定穿过雾区后,埋伏在横风岭内的众人已经开始纷纷举刀了。
那裨将倒也不是全然莽撞,作为颇具剿匪经验的将领,他也提前为各个百户和什长设好了前后配合的分散阵型,并在后方留出了随时后撤传消息增援的人手。
同时他还保留了一个杀招——放火烧山,春日里本就易起山火,这日的风向也早有军师提前看过,正于他们有利,若对方负隅顽抗,他还可以使这个法子直接毁掉整座山寨。
这场剿匪他十拿九稳,等这边一鼓而擒,他还来得及趁夜色亲自前往太平观,把刺史一并除了,为镇北将军来日掌控燕北立上一记大功。
正在他思考来日立功受赏的画面时,第一拨进入雾区的队伍前方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喊,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
有埋伏。
那裨将回过神来,迅速下令叫其余人向后撤出雾区。
就在剿匪军原路退至横风岭外时,有个男兵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爬起来看那地上,忽然尖叫起来。
所有人循声望去,地上有两颗人头,一个是负责在太平观带人监视刺史的校尉,一个是被裨将派去向那校尉确认太平观情况的小兵。
那裨将眉头紧锁,太平观在这时候发生变故,却叫他始料未及,他忙叫来自己的亲兵:“速速回城调五百人来,死围太平观!”
那亲兵得令去后,方才被绊摔坐在地上的男兵又往后蹭了蹭,抬手指着方才他们退出的那片雾区大声说道:“你们快瞧!”
众人闻言回头,只见林中团雾开始消散,树木间影影绰绰出现许多身影。
他们甚至能看到距离他们最近的那道黑影手里,有一柄闪着寒光的狼牙槊。
第29章 东风野火
厉媗握着手里的狼牙槊,目光穿出面前的薄雾,直直盯着不远处的剿匪军。
两边隔着正在消散的雾气默默相持,林间只有鸟儿的鸣唱纷乱地响着,其中却有一个声音,细而高亢,穿透力极强,带着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的节奏。
厉媗熟悉这声音,最早她跟妊婋一起从幽州城跑出来的时候,就听妊婋吹树叶哨召唤那些少年,此后这半年大家一起在山里,她也常常听妊婋吹哨,她还跟着学过一阵子,奈何嘴皮子漏风,实在是吹不响,遂只得放弃。
这声音里传达的意思,厉媗也听懂了,太平观那边刺史一干人等俱已被杀,这边剿匪的裨将也知道太平观出事了,刚派了人去传援军。
哨音的末尾处还点出了裨将本人所在的位置,正藏于右侧的一个十人阵中。
厉媗微微一笑,此刻那裨将多半以为是刺史先动手杀了他的手下,甚至还会以为刺史在太平观中暗暗布置了人,要借这次剿匪置他于死地,以夺取幽州城防军的控制权。
这种时候他的心思多半已不在剿匪上头了,而是要防着背后捅刀的人。
对面心有旁骛的时候,正是她们开杀的好时机。
雾气又变薄了一些。
两边渐渐能够看清彼此的人数,几乎是不相上下,看兵器轮廓,甚至山里的人似乎还强些,想要认真打下这山寨也需费些功夫。
那裨将盯着薄雾中手持狼牙槊的壮士,低声吩咐身边两个校尉:“仍按先前阵型,但不必往山寨方向深入,只以佯攻擒住一个打头的,就立刻后撤。”
眼下这种情况,他必须快速带人赶往太平观回援,剿匪可以重整旗鼓改日再来,只要今天能擒住几个贼寇,就算是有些收获,等他把刺史那边的突发事件解决完,再多带些人来,何愁拔不掉一座小小山寨。
那裨将身边的校尉得了令,把他的计划向后吩咐下去,就在雾气尚未完全消散时,一个站在边上的什长,带人发起了第一轮佯攻冲锋。
厉媗见侧边突然暴起了一队人,立刻拎着狼牙槊带身后众人朝另一个方向杀去,她这两天已看熟了对面惯用的这种十人阵型,知道他们此刻定是想要速战速决擒人做质,所以她变换了方向,往裨将本人所在的位置去扰乱他们的阵脚。
一直站在上风口的花豹子,将下面的一切尽收眼底,方才她也听到了妊婋的哨声,此刻见两边人都动了,她当即明白了厉媗的用意,马上挥手传令让埋伏在两侧的人速去配合厉媗。
双方兵刃相接在雾气彻底消散的瞬间。
厉媗的狼牙槊一马当先地杀到了裨将面前,将挡在他身前的亲兵捅了个对穿,长而锋利的槊尖从那亲兵后背穿出时,几乎点到裨将的胸甲。
那裨将大惊失色,来不及去想对方是怎么精准地从众多相同阵型中找到他的,立刻挥刀一面格挡一面带人后撤,两侧的男兵亦都扑上前掩护,跟厉媗等人厮杀起来。
而原本应该跟佯攻那班人配合擒拿山匪为质的队伍,见裨将这边乱起来,忙回身想要补上阵型,却在仓促间,被对面冲出来的一群力妇杀乱了方寸。
剿匪阵型被连续冲击搅散,男兵们只得各自为阵地应对起面前的攻击,步调完全被打乱。
裨将本人撤到后方相对安全的地带后,停下来细细观察起厮杀中的众人,那些正在他手下男兵前挥刀乱砍的全是女匪,一个男人都没有,这让他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他没听说过只有女匪的山寨,这批最先杀出来的女匪显然并不是主力,她们背后一定还有数量更多的男匪没有现身。
他想,若继续在这里厮杀下去,等到主力男匪出现,剿匪军恐怕要吃大亏。
眼下的局面对他十分不利,他还得保留生力军去应对太平观的变故,那裨将想到这里飞速做了决定,让身边校尉传令撤军,同时他又派出了两个亲兵,到他们事先看好的地点放火烧山。
他不能接受自己与山匪正面交战一触即溃的事实,即使这次因后方变故让他没能一举捣毁匪窝,也得给这贼窟一点颜色瞧瞧,为下次剿匪打出个利好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