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往后的事,她们当日在太平观决定反清剿时就曾聊过,花豹子后来回寨也召集众人将情况讲明了,如今乱世将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上山的人们多少都已看清了形势。
  虽然起初大家练兵器,都是为了防着鸡毛贼的,但眼见幽州被官军屠了城,知道朝廷也不是什么仁义之师,所以得知山下官军要剿匪,山寨里众人第一个想法也都是“跟他们拼了”。
  但她们这次不仅是要将剿匪军灭在山里,还要尽可能使山中这些才学会使刀不久的人们少些伤亡,至于这次反清剿要反到什么地步,那还得边走边看,眼下她们达成共识的,就是要保全整个豹子寨包括太平观这一带所有山头,叫任何胆敢前来侵扰的人付出代价。
  她们在这边说完这些话,妊婋也把太平观那边的后续安排告诉了她两个,届时剿匪军上山,妊婋会留在太平观,跟千光照一起接待进山督导剿匪的刺史,为豹子寨分散冲击。
  三人计议完,花豹子和圣人屠又带妊婋到演武场转了一圈,山寨里众人分成了几支营队,每日轮流换上甲衣拿着兵器,在这里操练。
  山中这段时间日渐和暖,演武场后头的树上都冒出了新叶,阳光穿过枝叶照在下面的兵器上,反射出一道道辉光,又明晃晃地照回枝头。
  不过半月功夫,幽州城外便换上了十里翠屏。
  山上是一簇簇随风摆动的绿叶,享受着春日暖阳,山下是一排排纹丝不动的尖枪,散发着幽幽寒气。
  北伐大军在二月廿二这日于城外集结完毕,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待中军营的开拔号令。
  不多时,号角声起,镇北将军身着重甲骑在马上宣布开拔,所有将士举起手中尖枪连着呼和了三声,依次启行。
  北伐大军离城第二天清早,三百名先遣剿匪军就进了山,两日后有斥候向城中回报,说已发现横风岭山寨位置,其中藏有数百名山匪,皆有兵器。
  镇北将军帐下负责剿匪的裨将闻知此信,这日一早亲自带了余下七百名男兵进山剿匪,这一千名剿匪军因都挂在府衙巡检司下面,幽州刺史不放心将剿匪的事全权交给那裨将,于是应了裨将的邀请,前往西山坡太平观坐镇督导剿匪。
  刺史坐着竹轿被人抬到了太平观的山门前,因观外石阶窄经仅能容纳一人,他只得下轿走了三段曲折阶梯上来。
  此时观外松柏林雾气才散,他见四周果然清幽,前方一座方正大门,匾额大书“太平观”,千光照等人都在观外尊敬地候着。
  那刺史爬完台阶上来,扶腰喘着粗气,也没往前走,只是站在那里看完牌匾又看楹联,低声念了两遍,才被两边书吏扶着来到门前。
  千光照单手施礼:“小观已为刺史收拾出一间单独院落,请刺史移步歇脚。”
  这时刺史府的侍卫领班先走了上来,带人跟着千光照等人先进观,到那单独院落各处检查了一番,确认没问题后,才出来迎接刺史进观,另外还留了一班人马在观外值守,时刻传递山中剿匪进展。
  这次跟随刺史上山的,连侍卫带书吏共有七十余人,除去观外值守的四十人,小院里前后近身服侍和保护刺史的,也有三十来个。
  刺史被这一群人前呼后拥着,来到小院正堂屋内坐下。
  他端起茶盏环顾四周,忽然瞥见里间纱帘上有一串彩色玉珠扣,猛然间瞳仁为之一震。
  他放下茶盏起身走近细看,那串玉珠共有一十二颗,制式绝非民间之物,而系皇帝冕旒所用。
  看配色和珠子光泽,应该是先帝朝的物件。
  他想起从义父大太监那里听来的一件宫中秘辛,二十年前先帝在东巡途中驾崩,其实是为刺客所杀。
  当时情况一片混乱,事后宫人查点各处物件时发现冕旒丢了一顶,此事累得一大批太监被处死。
  刺史一脸凝重地看着那串玉珠,只觉背脊发凉,这座道观大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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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刺史:山中最大的匪巢何在?
  千光照:你已经坐在里面了。
  第28章 雾沉半垒
  “给我细细地搜这间院落,还有这院里所有的屋子。”
  刺史发话后,除左右近身护卫外,其余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方才迎刺史进观前的搜查,只是确认院内各处没有藏匿可疑人和暗器,这次按照刺史的吩咐,众人又开始仔细排查院中和屋内的所有陈设摆件以及挂饰,检查是否还存在其它可疑之物。
  刺史见众人开始在各屋中忙碌起来,又担心他们见识不够,认不出宫中的物件,于是也没心思坐下继续喝茶,就在正堂屋里前后踱步,四处瞧看。
  除了那串玉珠,这间堂屋中的陈设倒是都还算寻常,那刺史在厅中转了两圈后,又往旁边书房中走来,细细看起架上的书,多是些道家经文,也有几本史书和兵书,看得他微微皱起眉头。
  看完书架,他又去瞧旁边的书桌,桌上笔墨纸砚摆放齐整,仿佛前不久还有人坐在这里读书练字。
  “大人,书架边有个匣子。”
  书吏在旁边提醒了一句,那刺史回身再次看向书架,果然最上面一层经书旁边立着个不起眼的漆木匣子,细看做工似乎也是上用之物。
  “取下来。”刺史吩咐。
  那书吏得令,踮脚伸手去够那匣子,刺史也在一边仰头看着,二人皆专心致志地盯着那个匣子。
  书吏够了半天,终于拿到匣子,却不料原本看着上了锁的盖子,其实只是虚扣着,书吏没有拿稳,手一滑将匣子盖掀了开来,他赶忙双手捧住匣子,但是匣子里的纸张却已全部飞了出来。
  那是一沓练字纸,每张纸上都是相同的内容,密密麻麻,张牙舞爪地写着:“幽州刺史命丧于此”。
  与当初和血衣官袍一起立在官道那个木牌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这院落是妊婋曾经住过的,这间堂屋旁的书房,是她冬日里每天看书写字的地方,往血衣木牌上写字前,她将这几个字练了好几十遍,本想写得气派一点,奈何她学写字学得太晚,实在写不出工整好看的笔画,练来练去仍是鬼画符一般,但是这几个字看多了倒有一种别样的威慑力。
  “哟,这都被你发现了。”
  那刺史看着四周飘散的纸张,脸色煞白地呆立当场,有个戏谑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他转身回头看去,一个短头发的大高个站在堂屋里,肩上扛着一把金色的长兵器,屋外的阳光将她的身体照得半明半暗,明的那侧脖颈处刀疤狰狞,显得整个人凶神恶煞,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堂屋内外一片沉寂,方才还在外面搜查院落的侍卫,不知何时已没了动静,而原本留在堂屋中的几名书吏和侍卫也不见了踪影。
  “你们是自己走出来,还是我把你们拖出来?”那人站在原地问道。
  刺史定了定神,心道这太平观果然也是个匪窟,他先想着自己好歹还是朝廷命官,谅她们不敢胡作非为,但他猛然又回想起帘子上的冕旒玉珠串,不觉心下一沉,这道观里的人连先帝都敢杀,他一个四品刺史又算什么东西。
  妊婋见那两个人只是站在那里,也不回话,她皱皱眉,走了两步上前看向地上:“这俩屪子别是搁这儿尿了吧。”
  看到地面还是干爽的,她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刺史颤颤巍巍地说道:“杀害先帝一事,本官可以替你们瞒下,否则京中来人,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妊婋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抬手用钺柄敲晕了他两个,拎着领子把他们拖出堂屋,口里还十分不悦地念叨:“只说叫你们在这里稍坐片刻歇脚,你们却自作主张翻人东西,险些污了我的书桌,真正可杀。”
  说完她把刺史和那书吏一起扔到院中,这边地上已经躺了一片侍卫和刺史府的跟班。
  杜婼站在院子门口,手里拎着她那把龙鳞破云刀,院中还有几位道士,方才正是她们跟杜婼一起在这边把人放倒的,小院里见了血不好收拾,所以都只是先敲晕了摆在院里,准备等人齐了从旁边角门搬到外面再杀。
  她们之所以选择这座院落接待刺史,主要因为这院子在道观东北角上有个单独小门出入,挪动人比较方便,刺史来时也对这个位置颇为满意,认为道观外的侍卫能够随时通过小角门回报消息,加上距离观外侍卫很近,本该是十分安全的。
  只是刺史没有料到,道观外的侍卫们倒下得比他还早些。
  那些侍卫分作两队,穿着制式不同的衣服,一队是刺史从京城带来的,一队是剿匪裨将派来的,原本双方因立场问题还有些隔阂,只站在不同位置各自等候命令,此刻却已是不分你我,浑身是血地横尸在一处。
  这日道观外是千渊海亲自出手解决的,她带了两个徒儿,连杀人带教学,不消一柱香的功夫,就叫那片松柏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妊婋和杜婼等人把院子里打晕的三十来个人都拖到了观外的松柏林里,往空地上随意一扔,只刺史一人被单独放在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