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GL百合] 《盐雪辞gl》作者:柒壹陆【完结+番外】
  文案:
  乾隆年间,扬州盐引之争,富可敌国,亦能招致杀身之祸。
  沈家“少爷”沈如澜,年少掌家,手段狠辣,周旋于贪婪官宦、凶悍漕帮、阴险对手之间,守护着泼天富贵和致命的秘密。
  直到遇见她——苏墨卿,如墨兰般清绝,却身陷困顿。
  欣赏才情,暗中相助,本是富家公子举手之劳。
  却不料,藏书阁的宁静,成了阴谋风暴中唯一的慰藉。
  「公子屡次相助,墨卿感激不尽,只是…为何?」
  画案旁,她终忍不住发问,眼带警惕。
  沈如澜指尖拂过画上墨兰,声音低沉:「若我说,只是倾慕姑娘画技,你信吗?」
  倾慕画技?还是…倾慕作画的人?
  当毒药悄然入喉,当流言甚嚣尘上…
  她欲斩断牵连,却难舍情丝。
  「若世间礼法不容你我,我便用这万贯家财,铺一条红毯,娶你过门!」
  「凤冠霞帔,三书六礼,别人有的,你一样都不会少。」
  内容标签:乔装改扮 女扮男装 日常 日久生情
  主角:沈如澜,苏墨卿 ┃ 配角:若干人等…… ┃ 其它:架空
  一句话简介:盐雪相逢,是消融?还是永恒?
  立意:她和她
  第1章 扬州烟雨
  乾隆二十年,暮春,扬州城被一场缠绵的烟雨裹着,运河水面泛着粼粼的光,像撒了一把碎银。
  这城是活的——漕船的橹声摇醒晨光,盐仓的咸气漫过街巷,连东关街的青石板缝里,都嵌着丝竹与铜钱碰撞的声响。
  江南的富庶从不是虚话,单看那满城园林的飞檐翘角,还有盐商宅邸朱门上鎏金的铜环,便知这“淮左名都”的名头,半分不假。
  晨光刚把天边染成浅金时,东关古渡的码头已如沸腾的粥锅。
  漕船首尾相衔,黑沉沉的船身压得水面微微下沉,船帆上“漕”“盐”二字被水雾洇得有些模糊,却依旧透着沉甸甸的分量。
  脚夫们赤着脊梁,古铜色的皮肤上渗着汗珠,肩扛的盐包足有百斤重,压得他们弓着腰,踩着吱呀作响的跳板来回穿梭。
  号子声粗粝如砂纸,混着河水的腥气、盐粒的咸涩,还有钱庄伙计清点银两时“哗啦”的脆响,在潮湿的空气里酿出独属于扬州的烟火气。
  沿码头往城里走,景致愈发鲜活。
  绸缎庄的伙计正将一匹匹云锦往门檐下挂,绯红的像落霞,宝蓝的似深潭,明黄的映着晨光,风一吹便飘起来,引得路过的闺阁女子驻足痴望。
  茶肆二楼的窗敞开着,龙井的清香混着说书先生的嗓音飘下来,“啪”的一声醒木响,满座的喝彩声能盖过街面的喧嚣。
  点心铺的蒸笼叠得比人高,白雾袅袅里,翡翠烧卖的翠绿、千层油糕的金黄若隐若现,掌柜的吆喝声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刚出笼的点心嘞——”
  再往深处走,便是盐商聚居的东关街。
  沈府的朱漆大门在一众宅邸里格外显眼,门楼上“世笃忠贞”的匾额被雨水洗得发亮,两侧的石狮子口含石球,眼神威严。
  府内占地百亩,叠山理水皆是名家手笔,单是主院松涛苑,便栽了数十株百年古松,风过松梢时,涛声如浪,连檐角的铜铃都跟着轻响,倒比别处多了几分沉静。
  晨曦透过雕花窗棂,在松涛苑的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沈府老夫人沈秦氏已端坐在梳妆台前,她年近六旬,鬓边虽染了霜华,却依旧身姿挺拔,一身石青色暗纹缎面褙子镶着银线滚边,领口别着一枚成色极佳的东珠,举手投足间都是世家主母的雍容。
  只是此刻,她手中那串紫檀木佛珠转得极快,指腹反复摩挲着最末一颗珠子,眉间那道深深的纹路,像被岁月刻下的忧思,久久散不去。
  心腹容嬷嬷站在她身后,手里握着一把象牙梳,梳齿上缠着一缕花白的发丝。
  容嬷嬷在沈府待了四十余年,从老夫人嫁进来时便跟着,是府里少数知道“秘密”的人。
  她梳头的动作极轻,生怕扯疼老夫人,连呼吸都放得极缓,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瞟向镜中老夫人的神色。
  “澜儿……动身了?”老夫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屋内的寂静。镜中的她眼帘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担忧。
  容嬷嬷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继续为老夫人盘着“牡丹髻”,低声回话:“回老夫人,少爷天还没亮就带着沈福去西仓了。昨儿傍晚松江府的漕船刚到,说是有一批急货要赶在三日内运去京城,少爷不放心,非得亲自去验看才肯罢休。”
  说到“少爷”二字时,容嬷嬷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这几日少爷几乎没合过眼,白天要盯盐仓、见漕帮,夜里还得在账房对账到三更,昨儿我去送参汤,见她眼里都是红血丝……”
  老夫人听到这话,长长地叹了口气,佛珠的转动也停了下来。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下的皮肤松弛,却依旧带着几分韧性。“沈家这担子,原不该落在她肩上。”她的声音里满是心疼与无奈,“若不是她爹当年在漕运途中遇了匪患,走得那样急,二房那边也不会仗着人多势众,日日盯着这掌家之权……”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停住,目光扫过窗外——廊下的丫鬟正踮着脚打扫,远处的假山后传来仆妇的低语。
  老夫人朝容嬷嬷递了个眼色,容嬷嬷立刻会意,快步走到门边,将房门掩得更紧,又仔细听了听门外的动静,才走回梳妆台前,俯身凑近老夫人耳边。
  老夫人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那头’打理得可还妥当?万不能出半点差错。二房的人眼尖得很,前些日子沈禄还借着送东西的由头,在澜儿的书房外晃了半响。”
  容嬷嬷神色一凛,手中的梳子也放了下来,她凑近老夫人耳边,语气郑重:“老夫人您放心,每日清晨都是老奴亲自伺候‘少爷’剃头梳辫。只是……”她迟疑了一下,眼神里满是不忍,“每次给‘少爷’刮发茬,看着那些细小的发落在铜盆里,老夫人您是没见,少爷有时头皮会被刮得泛红,可她从来不说一句疼,只说‘嬷嬷快些,免得误了时辰’。”
  老夫人闭上眼,眼角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捻起佛珠,屋内只剩下佛珠碰撞的细微声响,伴着窗外松涛的轻吟,还有远处传来的丫鬟扫地的“沙沙”声,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沉重。
  过了半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让小厨房炖些燕窝粥,等澜儿回来,让她趁热喝。”
  “哎,老奴这就去吩咐。”容嬷嬷应着,伸手将老夫人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镜中的老夫人,眼底已悄悄蒙上了一层水汽。
  城西的盐仓是扬州最大的盐储存地,占地数十亩,数十座高大的仓房整齐排列,灰白色的墙体在烟雨中泛着冷硬的光。
  刚从海上运来的海盐还带着咸腥的海风气息,混着雨水的潮气,弥漫在整个盐场,吸入肺中,都能尝到一丝咸涩。
  此时的盐场早已是一片忙碌景象。
  苦力们扛着沉甸甸的盐包,在仓房与漕船之间穿梭,盐包上的盐粒簌簌落下,在青石板路上积起一层薄薄的白霜,被雨水一泡,便成了黏腻的盐泥。
  监工们拿着长鞭,时不时呵斥几句,鞭子在空中划出清脆的声响,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更添了几分压抑。
  “少爷,您仔细脚下,这儿刚卸了盐,地面滑得很。”大掌柜沈荣快步跟在一位年轻“公子”身后,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微微倾斜,大半都遮在“公子”头顶。
  沈荣今年五十有余,头发已有些花白,在沈家做了三十年掌柜,从老东家在世时便跟着打理盐务,如今见这位年轻的“少东家”比老东家还要严谨,心里既敬佩又有些畏惧——他可没少因盐的成色问题被“少东家”训话。
  被称作“少爷”的沈如澜,此刻正站在一堆盐包前。
  她头戴一顶玄色锦缎瓜皮帽,帽正上嵌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羊脂白玉,在烟雨中透着温润的光泽。
  身上穿的是石青色暗纹宁绸长袍,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针脚平整得看不见痕迹。
  外罩一件宝蓝色倭缎马褂,质地厚实,却不显臃肿。
  腰间系着一条明黄色丝绦,上面挂着一块翡翠玉佩,玉佩上雕着“平安”二字,是老夫人亲手为她系上的。
  脚下的黑缎粉底靴擦得锃亮,靴底沾了些盐泥,却依旧挡不住那股挺拔的气度。
  这身贵气逼人的行头,将她衬托得像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可若仔细看,便会发现她帽檐下的脸庞光洁如玉,没有半分男子该有的须髭。
  她的眉眼极为清俊,眉峰微挑,像画上去的一般,只是那双眼睛,锐利如刀,扫过堆积如山的盐包时,没有丝毫遗漏,连盐粒的大小、颜色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