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怀茵不知她的真实用意,只笑道:“我随便买点包子垫垫就行,姑娘何必花这个钱?”
  孟榆挑挑眉:“谁说为你来着?我嘴馋不行么?往日总听二姐姐和四妹妹说来浔满楼用饭,来上京这么久,我还没尝过这儿的饭菜呢,且当我潇洒一回,支了下月的月银来用了先。”
  怀茵拗不过她,唯有连连点头。
  ***
  沈姨娘陪袁氏一行人在林安寺上完香,袁氏想顺道在这里用个斋饭,孟霜和孟洇实在吃不下,便各自逛去了,只剩沈姨娘陪她。
  林安寺建在半山腰,杳杳钟声遍布角落,来往的香客皆一脸虔诚。
  玉烟随孟霜各处闲逛,忍不住道:“四姑娘都往姻缘树那边去了,姑娘为何不一起去?”
  山里的空气很是新鲜,孟霜深吸了口气,掀眼就见天色碧蓝如洗,淡声道:“四妹妹有心仪之人,又这般幸运能得偿所愿,她去祈求姻缘幸福美满,夫妻恩爱和顺,我又没心上人,巴巴地往那儿去凑什么?”
  忽听她这般说,玉烟反而有些不懂了:“姑娘不是心仪秦公子么?”
  孟霜想起孟洇笑得幸福,心里空空的:“秦慕岁身份贵重,前程不可限量,却也仅仅是母亲要我嫁的人。况喜不喜欢有什么打紧,承毅侯府高门显贵,才堪配于我。”
  正说着,两人走到廊檐下的拐角处,一个小孩突然莽莽撞撞地跑过来,孟霜躲闪不及,身后的玉烟也来不及护住她。
  孟霜生生被撞得跌坐在廊檐的台矶上。
  “哎!你这小孩也忒……”玉烟忙将孟霜扶起,正要呵斥那莽撞的孩童,谁料转眼他就跑没影儿了。
  孟霜抬手扶了下发髻,起身道:“小孩子蹦蹦跳跳原是常事,且也没撞到我哪里,我们走吧!”
  将孟霜浑身上下打量了圈儿,见她确实没有大碍后,玉烟才安心地应声儿。
  她的这位主子,可是老爷夫人的眼珠子,若碰坏磕坏了,第一个倒霉的便是她。
  玉烟跟在身后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孟霜发髻上的那支紫藤琉璃簪子不见了,这支簪子是孟霜的至爱,原是她在徐州时求了袁氏,让人寻了好几个簪娘一块做成的。
  每回出门,她必不离身。
  见孟霜有些着急,玉烟忙和她一块往回走,一面宽慰:“姑娘别急,许是刚刚那孩童撞过来时,掉在台矶下的草丛里了,我们回去找找,定能找回来。”
  谁想两人才过拐角,远远地便见一位穿着墨色锦袍,腰间悬着一块深绿色的浮雕山水青玉佩的年轻男子正拿着她的紫藤琉璃簪子细细端详。
  玉烟蹙眉:“姑娘,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问他拿回来。”
  没等孟霜说话,玉烟抬脚便要过去,只因在佛门清净地,为显虔诚,她家姑娘也没戴帷帽,当是不便和一个外男讲话的。
  孟霜却忽然抬手,视线落在前面那个男人身上:“不必,我瞧他衣着不凡,气质疏朗,应当不是不讲理的人。”
  玉烟:“……”
  这和讲不讲理有什么关系???
  怔愣间,孟霜已然走到了那男子面前,玉烟见状,忙抬眸往周围觑了眼,只见来往此处的皆是些陌生的香客,并未见邓妈妈等人,她才慌忙跟过去。
  “姑娘的簪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下远远见到,觉得好奇,才过来瞧了眼,走近一看,才知是支簪子。既是姑娘的东西,正好物归原主。”他将簪子双手奉上。
  男人光风霁月,温润的面容上噙着淡淡笑意,好似春风拂过荒芜之地,浸进人心时,裹着一丝微甜。
  孟霜垂眉看了眼他那宽厚的掌心,只见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她的紫藤琉璃簪正稳稳地躺在上面。
  她伸手接过,歪了下头,径直插到发髻上后,朝他盈盈行了一礼:“多谢公子。”
  男人怔怔看着,下意识脱口:“姑娘眉似春山,眸若皎月,再配上这紫藤琉璃簪子,宛如神仙妃子。”
  话一出口,男人便后悔了,慌忙垂首,含了几分歉意:“在下见姑娘花容月貌,情不自禁才失了口,还请姑娘见谅。”
  玉烟正想斥他“流氓”来着,谁想他反应倒快,偏把她那些到了嘴边的话都堵了回去。
  孟霜见他举止风雅,端的光风霁月之姿,浑然不像那些市井流氓,因而听了他赞美自己的话,不仅没有半点反感,还隐隐生出些许得意。
  虽这般想,但她仍谦虚地莞尔道:“公子谬赞,小女子不敢当。”
  玉烟着实不想孟霜和陌生男子有过多的交流,既拿回了紫藤琉璃簪子,她忙适时靠到孟霜耳边,低声提醒她:“姑娘,夫人和姨娘想必也要用完斋饭了,我们回去吧!”
  岂料那男人耳尖,还没等孟霜说话,便顾自笑道:“我母亲也在食霖堂用斋饭,姑娘既要往那边去,莫若我们一道?”
  玉烟正要拒绝,孟霜却抢先她一步,出乎意料地笑道:“那还真是巧了,既如此,那便一起走吧!”
  男人闻言,忙侧身退到旁边,让出一条路让孟霜先行。
  玉烟睨他一眼,忙跟上去,蹙着眉放下了声音:“姑娘,我们和一个陌生男子同行,若让夫人见了,定是要责怪的。”
  孟霜丝毫不在意,只压下嗓音淡笑:“你且安心,我瞧此人的穿着,身份定是不凡,母亲便见了,亦绝不会责怪。倘或她真要责怪,有我替你担着,你担心什么?”
  “可……”
  “好啦!”孟霜轻声喝止她,“别人在后头跟着呢,你我在前面说悄悄话,成什么体统?别说了。”
  孟霜和玉烟刚走到食霖堂的门口,正好见袁氏出来,身边还多了个衣着华贵的妇人,两人正说说笑笑。
  “母亲。”
  “母亲。”
  两道不同的声音齐齐响起,是孟霜和身后的那位男子。袁氏和那贵妇人见状,俱是一愣,继而面面相觑,又相视一笑。
  孟霜和玉烟也愣住了,回头看了眼那男子,见他亦是一脸疑惑。
  那贵妇忙招手让男子上前,朝袁氏介绍:“这是犬子,陆迦言。”
  忽闻此人名字,孟霜微诧。袁氏打量了陆迦言一眼,不觉由衷赞叹:“令郎一表人才,温文儒雅,颇有朗月之姿,还是夫人会教导,比我那个木讷的儿子好多了。”
  陶氏望向孟霜,只见眼前人一袭紫蒲齐胸襦裙,配上一支紫藤琉璃簪子,衬得她仙姿佚貌,般般入画。
  陶氏愈瞧孟霜,便愈发喜欢,朝袁氏笑道:“我哪里比得上孟夫人,生了这么个如花美玉的姑娘。”
  孟霜是袁氏一手培养出来的,她浑身上下,就连头发丝儿都是经过精心打理的。
  闻得陶氏此言,袁氏忙扬唇朝孟霜道:“霜儿,还不快见过陆夫人。”
  孟霜立刻微微屈膝,向陶氏盈盈行礼:“孟霜见过夫人。”
  陶氏打眼瞧去,见她的言谈举止落落大方,眉眼不卑不亢,全无半分小家子气,倘或不知她是哪户人家的姑娘,恐怕她还会以为她是出身于那些钟鸣鼎食之家呢。
  “孟姑娘不必拘礼,快快起来,”陶氏伸手去扶,又瞥了眼陆迦言,佯装作冷脸斥他,“孟夫人才赞你两句,这般快便忘了,还不赶紧过来见过孟姑娘。”
  陆迦言漾起唇角:“母亲,儿子同孟姑娘方才便打过招呼了。”
  陶氏和袁氏四目相对,一时不解。
  陆迦言忙将他如何捡到簪子,孟霜又过来如何说道等等皆细细地同两人说了。
  陶氏连连感慨,直道两人有缘。袁氏只微微笑着,对此话却并未附和。
  一行人一路往外走,一路闲聊,到了门口,孟洇亦恰好从姻缘树那边回来,几人又互相恭维了两句,方各自乘上马车回府。
  ***
  话说陆修沂自同豫王出了上京后,一路南下直赶了半个多月的路才到越州。
  一行人到达越州时正值傍晚,此时乌云盖顶,雷声轰隆,一场磅礴骤雨即将到来。
  张县官安排了驿馆,原提议他们歇息一晚再去查看周边村落受损的情况,然豫王却冷声直言:“村落自有你盯着,我们先要先去看看越河的情况,带路。”
  张县官闻言,面露急色,忙躬身道:“殿下,天儿快下雨了,越河必然涨潮,此时过去极不安全,还请殿下三思。”
  豫王正要驳他,旁边的陆修沂却斥道:“我们早一时去查看越河的情况,就能早一时找出越州水患的原因,便能使下河的百姓少受些苦楚。事有轻重缓急,你身为县官,连这点都不清楚么?”
  话音刚落,豫王朝陆修沂报以赞赏的目光,旋即朝张县官道:“本王知道张大人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只是陆将军所言甚是有理,倘或我们以身涉险,能换来下游百姓的安康,这又有何妨?”
  张县官被他们几句话道得面红耳赤,亦不敢再说些什么,便忙上前引路。
  一行人往城郊十里外的半山腰上走,登到一处高地时,朝远处眺望,只见雷声轰隆下,越河滚滚荡起重重漩涡,拍打在两边岩石上,激起两米高的浪花,远远望去,仿若千军万马扬尘而起,令人看得心惊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