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会被人乖乖牵着手。
  更不应该轻轻歪着脑袋,一双眼睛水润润,自然而然地喊其他人哥哥。
  想到这里,童磨勾起唇角,正要说话。
  “纱代。”
  参加完比赛的黑子哲也站在门口冷不丁地出声。
  他声音轻轻缓缓。
  这句话叫的是「纱代」,眼睛自然也不会看向旁人。
  “抱歉,让你久等了。”
  “我来接你回家。”
  童磨闻言挑了挑眉。
  他靠着书架,虽然看上去懒懒散散,但并不意味着在同妹妹友好沟通时被无关紧要的人打断,他不会介意。
  “黑子同学。”
  不过,童磨表面上还是一副丝毫不受影响,轻笑着道。
  然而,下一秒——
  纱代上前几步,背对着他站着,手垂在身后,借着视线死角,一把扣住他手腕。
  和之前轻飘飘的接触不同,这次箍得很紧,甚至可以捏出痕迹。
  她没有回头,眼神平静地看着黑子,似乎没有做任何小动作。
  “好的,我这就回。”
  童磨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手腕。
  这是让他不要说话?还是让他不要乱动?
  不过,要是想抽的话,他还是能抽出来。
  童磨笑了下,没有挣开。
  身为哥哥,让一下妹妹,也不算什么。
  但让归让,可不能轻而易举地被压制。
  因此,他故意散出一点压迫感。
  倏忽间,面前的身形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握着他手腕的指尖动了动,却还是没有松开,反而箍得更紧。
  这种无意识的反应,真可爱呢。
  童磨不禁笑起来。
  直到——
  他手腕上的重量一轻,对方松开手往门口的方向走去,步履很快,越来越快,跑到黑子哲也身边,拉着他离开。
  看着消失的人影,一段时间后,童磨拿出口袋里的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冰冷的金属外壳很有助于集中注意力思考。
  “不是不要说话……也不是不要动。”
  他视线转到窗外。
  黑子用湿巾将易拉罐的入口处擦拭了好几遍,低头耐心地说了什么后才将可乐递过去。
  童磨居高不下地观察了会儿,在纱代抬眸看过来时,他才慢悠悠地收起视线。
  “是在警告我,不许动他啊。”
  第45章
  哥哥讨厌可乐。
  而我对可乐感官一般,至少称不上喜欢。
  “为什么送我这个?”
  他给的东西大多切合我的喜好,这一次却不一样。
  因此,我接过易拉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黑子哲也面色如常,目视前方,平静地说:“不喜欢的东西,其实可以不用接。”
  我怔了一下。
  刚从自动售卖机拿出的易拉罐冰冰凉凉,丝丝缕缕的冷气顺着手指钻进了肌肤下的血管,倏忽间的指尖发麻,几乎让我握不住。
  我听出了其中另一层含义。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一时竟令我说不出话。
  如果是平常,哥哥会适时地停住,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
  可今天的他和以往完全不同,虽然仍旧轻描淡写,我却察觉出某种不可言喻的异样。
  他下一句便是:
  “还是说——”
  “因为是哥哥,所以没法拒绝。”
  黑子哲也情绪淡淡,声音也淡。
  气氛一片寂静。
  夕阳渐渐西沉,蔚蓝天色被打翻的晚霞染红,人声喧闹。
  光线落在哥哥身上,没来由地柔和了他的五官轮廓,那双沉静内敛的蓝色瞳孔中正映着如今的我。
  手中的易拉罐冒着冷气,眼前的人像却是鲜活的。
  霞光晃眼,以致于我面对这张与我相似的面孔有些眩晕。
  耳边的人声和昆虫的鸣叫声加重了这种眩晕感。
  之前在图书馆里那道戏弄般的杀气更是如银针般悬在我身后,一边如芒在背地提醒我保持清醒,一边在消磨我的理智。
  眼前这张脸几近抽象和变化,最终变化成一个熟悉又模糊的模样。
  微冷的一双眼,皮肤是霜雪般的冷白,隔着层雾气游离于人群之外。
  有风吹过,吹散本不存在的雾气。
  让我看清了那张脸。
  -
  突然点破这点,会让纱代很困扰吧。
  黑子哲也想了想,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在垂下眼眸,对上视线时怔住了。
  蓝色是清透的颜色,可本该清透的瞳孔却比平日要深,显得幽深暗沉,像是压抑着的惊涛骇浪在此刻撕开了一道裂缝。
  分明站在面前,透过他看到的却是其他人。
  缱绻的风懒洋洋地吹着,黑子哲也顿了一下,微低下头,靠近一点,说话的声音都放轻:
  “纱代。”
  他伸出手,摊开手心,声音淡得轻缓温柔。
  “别拿着了,握着会冷。”
  我没有动作。
  “不会冷的。”
  心脏像是被不可名状的丝线紧紧缠住。
  我不清楚这句话究竟是在对谁说。
  是那时的纱代,还是现在的哥哥?
  二者的身影在渐渐重叠,让我分不太清。
  “不会让你冷的。”
  我听到自己轻声说着。
  -
  哥哥还是太迁就我了。
  我话音刚落,就被温暖的怀抱围住,头靠在肩颈处,干净纯粹的气息透着体温传递给我。
  形形色色的人从我们身边穿梭而过。
  即便是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也没人注意到我们,自然不会投以异样目光。
  可见,存在感真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
  它让我前世意识到了自己的特殊,又让我今生感受到包容与共鸣。
  我眼中的暗沉之色渐渐消退,内心随着这份迁就逐渐平心静气。
  我到底没能开口告诉哥哥前世的一切,对和某人的关系更是只字未提。
  这是因为,我不愿意和他的相处中,穿插进另一个麻烦人物。
  由此可见,人类对于感情的需求是在逐层递进的,如果一开始什么都没有,那必然对此嗤之以鼻。
  可一旦拥有过,大多人又无法忍受供给中断的可能性。
  我终究只是普通人。
  所以,随着哥哥对我越来越好,我的需求也日渐增多。
  如今已然到了无法轻易割舍的地步。
  这样想着的我抿了抿唇,竟然久违升起了迫切感。
  这份迫切感,不是始于对某人的警戒,害怕他骤然整出惊天大活,也不始于对真相的畏惧,害怕被人发现转世的秘密。
  我真正的苦恼,源于自身。
  我害怕某天会忍无可忍,制作出杀伤性武器引发无可设想的后果。
  现在的我站在道德与法律的夹缝中,一旦放纵自己,周围的人就会苦不堪言。
  我已经不知多少次被这种怪圈困扰。
  每到这时,大脑仿佛被切分成两半。
  一个声音在煽动我用自杀或谋杀彻底结束一切,另一个声音在警示我不要给家人造成困扰。
  就像现在,我将头埋进去,听到哥哥沉稳有力的心跳,一面从中汲取安抚肯定,一面在不为人知地充填焦虑。
  不亚于饮鸩止渴。
  -
  校园祭结束,学生们的生活理应回到日常。
  班级在此时迎来了一轮小测。
  我昨晚反反复复了许久也没睡着,脸色是肉眼可见的差,引来监考老师几次询问需不需要去保健室。
  一门考试的成绩也影响不到什么,不想花费多余心力压分的我写完后索性提前交卷。
  保健室里,照例没有老师。
  我精疲力竭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有些厌倦了这种不上不下的局面。
  破局的关键在于哪一方先忍不住。
  要么是我耐心告罄把帝光炸掉,要么是他觉得无聊从帝光辞职。
  然而哥哥的存在,是一个警钟,让我控制自己尽量不去做反社会反人类的事。
  可等着某人玩腻……
  我目光轻扫过坐在不远处桌面上摇扇子的小冰人,都懒得下床驱逐,而是支起上半身拉帘子隔绝视线,戴上耳机和眼罩置之不理。
  不知过了多久。
  保健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有人慢悠悠地出现,单手挑起帘子,微弯下腰坐到床边,取走我的耳机慢条斯理道:
  “你这副情绪被打翻得乱七八糟的样子,还真少见。”
  他是全然不在乎的性格,自然无法理解我的心情,但不妨碍他用言语“嘲讽”我。
  我顿了两秒,取下眼罩,冷淡道:“随着死亡出现,人也会发生改变,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我一直认为前世和今生要分开。
  我原以为最认同这点的人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