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这种感觉在他变成鬼后,愈发强烈。
  哥哥是人类的时候,我们同为异类。
  哪怕异类与异类之间亦有不同,但相较其他人,至少能互相交流。
  而在哥哥变成鬼后,他俨然成为人类认知范围内最大的异类。
  人与鬼要想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正常沟通,除非双方各退一步。
  显然,我哥不会退后,只会得寸进尺。
  更糟糕的是,鬼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吃亏的只会是人类。
  捕食者稍微一抬手,随意掉落的石子都能将路人砸出脑震荡。
  我不害怕他,但我不喜欢有座大山时刻压在头上。
  *
  那段晦暗的经历中,为数不多的几束光亮来源于我哥的恋爱对象。
  这么说或许有些奇怪,事实却是如此。
  他那张脸,无心算有心,无情算有情,纵然玩着小孩子般的恋爱游戏,仍有大把人买单。
  而被他挑中的,无疑都是蕙质兰心的美人,或许是爱屋及乌,她们对我也极为温柔。
  可是温柔限定,过不了多久,我哥的收藏室里就会多出一批头颅。
  或许是因为他的恶趣味。
  但或许本就没什么原因。
  有一次,他去了吉原,还捎上了并不想去的我。
  对人类来说,那是花街;对我哥来说,就是小吃街。
  游女非常专业,哪怕看出我没有任何兴致,明显是被我哥硬拽过来,也不影响她轻轻搂着我的肩膀吐气如兰。
  哥哥看到我蹙着眉躲开,似有若无地笑了声:“难得见你露出这种表情,不喜欢女孩子吗?”
  游女勾了勾唇,熟稔推销业务:“我们这还有比较纤细的少年。”
  我:“……”
  这里要声明一点,我对男女都没有兴趣,也不喜欢含有性暗示的肢体接触。
  因此我径直往外走,正要推门,游女笑吟吟地站起身来拉我的衣袖。
  正在这时,破空声响起,一柄扇子倏地钉在门板上。
  如果我不是有所预感,及时侧身,这会儿被钉在门上的还不知道是谁。
  哥哥抬了抬唇角,步履从容地靠近。
  突如其来的变故,足以让游女吓得面色苍白,只能贴着门缓缓滑坐在地。
  他取回扇子后,眸光微挑,轻描淡写道:“这里是花街,乱走也不怕被人打晕卖了。”
  我面无表情地开口:“不会。”
  我的存在感远没高到会被人发现并打晕的程度,而且,外面的人又不会动不动无差别杀人。
  游女紧紧攥着我手腕,声音低下去:“求求您,救——”
  哥哥噙着笑,漫不经心道:“真可怜啊,现在还不清楚状况。”
  金色弧线划过,转瞬间,白的肌肤,红的血液糜烂地坠到地面,之前还小声呜咽的游女再无声息。
  好快……
  这种速度,就算有防备,依旧躲不开。
  最初的攻击,只是玩闹。
  我抿了下唇,没有言语。
  哥哥拿着扇子,勾起唇角笑了笑:“怎么不知道离远点?”
  冰凉的扇面贴着我的手腕,带起刺骨的寒意。
  “这不是又沾到血了。”
  *
  卧室。
  我倏然惊醒,抱着柴犬玩偶坐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起身去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还是我自九岁之后,第一次梦见那么久的事。
  大概是因为那个意义不明的雪糕。
  我拿着水杯叹了口气。
  世界意识就不能让没有特异能力的转生者转生到安全的世界吗?它是觉得我前世过得还不够刺激吗?
  “怎么了?”
  一道声音冷不丁出现,哥哥波澜不惊地站在我身后,同样拿着水杯,平静道:“你不喝吗?”
  我:“……我喝过了。”
  总算体会到以前其他人说我存在感低的感觉。
  哥哥抿了一口水,淡定道:“又做噩梦了吗?”
  我垂着眼,看着杯中的倒影缓缓开口:“没有。”
  不是噩梦,只是一段记忆罢了。
  哥哥看了我几秒,蓦地说:“最近帝光有比赛。”
  比赛?
  我怔了怔后,抬起头:“哥哥进入一军了?”
  他嗯了一声:“前几天刚确定的。”
  在体格没有质的飞跃的前提下,从三军到一军……这代表着他开发出了属于自己的绝技。
  我:“比赛里能看到哥哥的绝技吗?”
  哥哥顿了顿:“不算绝技,目前还没成型,只是些技巧。”
  我:“那也很厉害了。”
  我当初琢磨了一周都没有头绪。
  哥哥摇了摇头:“队伍里比我厉害有很多。”
  那五个人都有各自的特技,是真正的天才。
  他看着我,淡淡道:“而且,你不是对篮球不感兴趣吗?”
  “唔,我是对篮球不感兴趣。”
  “但是——”
  我靠着椅背想了想:“我想看看哥哥的篮球。”
  《视线诱导的技巧》
  之前,我在他的书架上看到了这本书,发挥这一技巧,需要利用自身稀薄的存在感。
  存在感无法自主调节,我很好奇他要怎么应用在篮球上。
  而且,这还是他加入一军后的第一场正式比赛,要是不能……
  正想着,哥哥微微俯下身,与我的目光对上,他不知何时放下水杯,小夜灯落了几道光在他侧脸,眼瞳在这种光影下显得尤为纯粹。
  “别担心,会赢的。”
  第16章
  如果不是哥哥在比赛,我绝对不会踏入市体育馆。
  倒不是因为体育馆里有什么妖魔鬼怪,而是——
  我对身体对抗活动提不起兴趣。
  篮球和剑道都属于这类竞技活动。
  哥哥选择篮球,是一种以兴趣为导向的自主选择,而前世的我选择剑术,只是为了不被不讲武德的恶鬼创死。
  曾经我与苍崎先生聊天,我问他修习剑术的最初动机是什么?他当时神色平静地说了一句:“加入鬼杀队的剑士,大多被恶鬼夺取过重要的人。”
  听到这句话后,我想了一会儿,确定了一点。
  我是属于那“大多”后的例外。
  我对哥哥不满,与其说是不满于他吃掉我认定的「重要之人」,不如说是不满于他吃掉了我认定的「社会秩序」。
  指出这一点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我哥。
  那时,我坐在莲花池边将盒子沉进去,他并没有阻止,只是站在身后,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们才认识没多久吧,她有重要到这种程度吗?”
  我:“与是否重要无关,她的死亡本就不合理。”
  哥哥垂着眼睫,低笑了两声后,才继续慢慢悠悠道:“说到底,你生气的只是我打破了你以往的认知体系,至于谁被我吃掉,在你看来,没有那么大区别。”
  我略一思索,觉得我哥的结论有点轻率,于是转头反驳道:“不是。”
  我承认我受他影响,在感情方面十分冷淡,但不代表我没有感情。
  只是缺乏培养情感的土壤。
  “我说错了吗?”哥哥把玩着折扇,慢条斯理道,“如果你和她是因为相处时间太短,没有培养出深厚情谊,那我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够长了吧,虽然我的确不理解人类的情感,但至少能判断出,在这一方面,我们真的很像呢。”
  他合上折扇,俯下身用手揉了揉我的头,唇角轻扬,目光意味深长。
  “对你我来说,光靠血缘,就能是兄妹吗?”
  -
  体育馆。
  “又得分了!”
  “帝光这届一年级好强啊,真不愧是名门强豪院校。”
  “等等,谁能告诉我,球是怎么从那个方向拐过去的?”
  ……
  我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帝光篮球队各式各样的彩虹发色,再看看对面球队清一色的路人发色,不免唇角一扯:“这算是提前剧透比赛结果吗?”
  既然不用担心会输,我就安心地将目光放在哥哥身上。
  在其他观众眼中,第六人在球场上的存在感几近于零,他们更多是将视线放在王牌身上。
  但我对篮球并不感兴趣,所以我关注的重点自然不是哥哥五颜六色的队友们,而是只聚焦于他的传球。
  上半场比赛,他辅助其他成员,没有投篮,一直是单点拨球,眉眼在照明灯勾勒下看不太清。
  就像是……光下幻影一样。
  中场休息期间,我起身去自动售卖机,正要投币,一瓶矿泉水映入视线。
  我侧过身接过水,有些好奇:“下半场不用上场吗?”
  哥哥面上波澜不惊,淡淡道:“不用,视线诱导有时限。”
  他身上帝光的球衣还未换下,额前的碎发微湿,眼瞳匿藏着沉静的光芒,没有攻击性,反而有种格外的专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