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嗯,”沈如澜点头,眼神冷得吓人,“潘世璋在盐运司碰壁,官道上又没讨到好,自然会打栖霞山的主意。还好祖母提前收到消息,让我今日来田庄‘查粮仓’,实则是为了策应你们。”这次她没瞒——事到这份上,没必要藏着底牌了。
  林潇恍然大悟:“原来沈老夫人早有安排!难怪您来得这么及时。”
  “此地不能久留。”沈如澜看了眼天色,夕阳已西斜,“潘世璋说不定还会派第二批人来。我让护卫送你们出栖霞山,到山下的驿站。”
  林潇连忙道谢:“多谢沈少爷考虑周全!”
  夕阳把山林染成金红色,余晖洒在崎岖的山路上,给镖车和人马都镀上层暖光。
  沈如澜与林潇并辔而行,身后跟着护卫、幸存的镖师,还有满载盐货的骡车,缓缓往山下走。
  马蹄声、车轮声混在一起,在林间回荡,虽刚经历一场厮杀,却多了几分安稳。
  林潇看着身旁沈如澜的侧脸,忽然懂了为何沈家能在扬州盐商里站稳脚跟——这位“沈少爷”看着文弱,心思却比谁都细,行事又果决,还懂未雨绸缪,这样的人,才能在波谲云诡的商战里,护住沈家的家业。
  可沈如澜心里半点轻松都没有。
  潘世璋敢雇人动官盐,已是彻底撕破了脸,接下来的较量只会更狠。
  她抬头看向远方的夕阳,轻轻吸了口气——不管前路多险,这沈家的天,她必须撑住。
  第6章 余波暗涌
  一场暴雨刚过,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运河水面泛起浑浊的涟漪,如同此刻扬州盐商江湖的局势。
  沈府的松涛苑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庭院里的古松被暴雨冲刷得青翠欲滴,却掩不住屋内的肃杀之气。
  沈老夫人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手里的紫檀木佛珠早已停止转动,她听完沈如澜关于栖霞山遇袭的详细禀报后,重重地将佛珠按在茶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茶盏里的茶水都溅出了几滴。
  “好一个潘世璋!好一个漕帮混江龙!”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平日吃斋念佛的慈和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中寒光毕露,“竟敢动我沈家的盐货,还伤我镖师,这是要断我沈家的根基!真当我沈秦氏老了,沈家无人了不成!”
  她看向站在一旁的沈如澜,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威严:“澜儿,你在栖霞山应对得当,既护住了盐货,又抓了活口,还没暴露咱们早有防备的底牌,做得好。”
  沈如澜垂首道:“孙儿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若不是祖母提前让孙儿去栖霞山田庄‘查粮仓’,并安排了护卫随行,恐怕这次真的会让潘世璋得逞。”
  沈老夫人微微点头,目光转向肃立一旁的沈福:“永盛镖局的镖师伤亡如何?你去安排一下,所有受伤的镖师,医药费由沈家全包,抚恤金加倍,从我的私账里出,不能亏待了为沈家拼命的人。另外,备一份厚礼,亲自送到永盛镖局,感谢林震南和林潇父女奋力护镖。林潇那丫头,年纪轻轻却有勇有谋,是个有本事的,这份人情,沈家记下了。”
  “是,老夫人!”沈福躬身应下,心中暗暗佩服老夫人的周全——既安抚了镖师,又拉拢了永盛镖局,一举两得。
  “潘世璋那边,”沈老夫人的语气再次转冷,手指在茶几上轻轻敲击,“他既然先坏了盐商之间‘不伤及性命、不毁人根基’的规矩,就别怪我们沈家不留情面。沈福,你还记得吗?潘世璋的宝隆号最大的债主,是晋源票号的常大掌柜,他们之间还有三万两银子的借款,原本约定年底续借。”
  沈福连忙点头:“老夫人记性真好,确实如此。常大掌柜与咱们沈家也有生意往来,关系还算不错。”
  “那就好。”沈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你立刻去给常大掌柜写一封信,就说我沈家愿意做保,请他立刻催收潘家的所有欠款,一文钱都不能拖欠!若是潘世璋敢赖账,沈家愿意协助晋源票号查封宝隆号的铺子抵债!”
  “祖母,”沈如澜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补充,“孙儿以为,只断他的银根还不够。潘家近年一直在偷偷往江西贩私盐,避开盐课,孙儿已经让人查清楚了他们的私盐数量和运输路线,甚至知道他们下一批私盐会从鄱阳湖口经过。不如……将这个消息‘无意中’透露给江西盐法道的李大人?”
  沈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她没想到沈如澜考虑得如此周全:“好!借官府的刀杀人,既解气,又不会留下咱们沈家的痕迹!此事要做得干净,让下面的人找个‘偶然得知消息的江西商人’,把消息透露给李大人,绝不能让人抓到是我们沈家通风报信的证据。”
  “孙儿明白!”沈如澜应道,心中已然有了计划——潘世璋毁沈家盐货,他便要让潘世璋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与沈府的松涛苑的肃杀不同,宝隆盐号的内室里一片狼藉。
  地上散落着破碎的茶杯、翻倒的椅子,还有被撕碎的账本,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焦躁的气息。
  潘世璋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绸缎长袍,头发凌乱,脸上满是狰狞,他刚刚摔碎了第二个青花瓷茶杯,碎片溅得满地都是。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潘世璋对着垂头丧气的刀疤李咆哮,唾沫星子溅了刀疤李一脸,“我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用?几十个人,拿着刀,居然对付不了一个娘们和沈家那几个护卫?还折了那么多人手,连个活口都没留下,最后还让沈如澜抓了活口!你说!你是不是跟沈家串通好了,故意坏我的事!”
  刀疤李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跪倒在地,苦着脸辩解:“潘爷,小的冤枉啊!小的怎么敢跟沈家串通?那沈如澜实在邪门得很!他带的护卫都是硬手,个个能打,而且他自己的箭法也准得吓人,一箭就射中了咱们的头目!还有,他们好像早有防备,咱们刚动手,他们的援兵就到了,根本不给咱们反应的时间啊!”
  “防备?”潘世璋的小眼睛眯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难道……是咱们走漏了风声?”他怀疑地扫视着屋内的账房先生和几个心腹,目光锐利,像是要把每个人都看穿。
  屋内的人都吓得低下头,没人敢说话——谁也不想被潘世璋当成“内鬼”处理。
  就在这时,宝隆盐号的账房先生连滚带爬地从外面冲进来,脸色惨白,像是见了鬼一样,声音都在发抖:“东……东家!不好了!出大事了!晋源票号的常大掌柜派人来了,说……说咱们宝隆号去年借的三万两银子,今日到期,让咱们立刻连本带利还清!若是今日还不上,他们就要查封咱们的铺子和盐仓,抵债!”
  “什么?!”潘世璋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差点摔倒在椅子上,“当初不是说好年底续借的吗?常老西他敢反悔?他就不怕我潘世璋跟他鱼死网破?”
  账房先生哭丧着脸,继续道:“常大掌柜的人说……说有沈家老夫人做保,他们不怕咱们赖账。还说……还说沈家愿意协助他们查封咱们的产业……”
  “沈家!又是沈家!”潘世璋气得浑身发抖,肥胖的脸上青筋暴起。
  还没等他缓过劲来,另一个心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声音带着绝望:“东家!还有更坏的消息!江西那边传来消息,咱们运往江西的三条私盐船,在鄱阳湖口被江西盐法道的盐巡扣了!人赃并获,船上的五百石私盐全被没收了,押船的兄弟也被抓了!盐法道的李大人说,要从严处置,还要追查咱们宝隆号私贩盐货的全部账目!”
  接二连三的噩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潘世璋的头上,让他头晕眼花。他肥胖的身体晃了晃,最终跌坐在椅子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再蠢也明白了,这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沈家的报复!而且是如此迅猛、如此狠辣的报复——断他银根,揭他私盐,每一招都打在他的七寸上,想要一击置他于死地!
  “沈……如……澜!”潘世璋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他原本以为沈如澜只是个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只要稍微施压就能让他屈服,却没想到对方如此心狠手辣,手段如此老练。
  他知道,这次宝隆号恐怕真的要完了。
  扬州盐运使司衙门的正厅内。
  赵德贤穿着一身舒适的便服,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扇着风,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壶刚泡好的龙井,香气四溢。
  他听着师爷关于潘世璋近况的汇报,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眼底偶尔闪过一丝算计。
  “潘世璋……这就垮了?”赵德贤的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他放下折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还以为他能撑得久一点,没想到沈家这小子下手这么快,这么狠。断其银根,揭其私盐,一环扣一环,真是要把潘世璋往死路上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