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阙雪 第112节
  褚夜宁只在她雪白的颈间轻轻落下一吻,深沉饱含着热爱,便将她整个人拉了起来。
  转瞬他取过一旁搁放的薄毯裹在了她的身上,轻声道:“四哥有话与你说。”
  但还未他开口,面前的姑娘已先一步道:“我知道。陈桂贻。”
  褚夜宁勾唇一笑。
  秦惟熙再道:“今日我有仔细去观察他。”
  褚夜宁问:“发现什么了?”
  “嗯……不同寻常。”
  褚夜宁再而一声轻笑,起身取过水杯倒了一盏清水送到她的手中,这才认真道:“孙大伴当年也是皇帝老儿的宠臣,自是效忠于皇帝。但若陈桂贻效忠的是陶皇后,这兄弟两人便势如水火了。”
  “但你有没有发现,卧雪阁的事那皇帝老儿本派了刑部的人去查我无端遇刺一事,最后去的却是陈桂贻。”
  秦惟熙接道:“所以这陈桂贻若是皇后的人为何皇后这些时日全然没有行动。”
  褚夜宁道:“还有冯龚行。陈桂贻若是在宫人口中素来平和的一个人为何会掌掴与他同做事的宦官?这与那些宫人眼中的陈大伴完全不同。”
  屋子里一时静默。少顷,秦惟熙忽然开口道:“四哥,你认为那是马怜人?也就是当日高健在卧雪阁外看见的白笙?”话音里带着无比的兴奋。
  褚夜宁点点头。
  “我这些时日一直在想你回京后这几次进宫,若每次碰到陈桂贻他都会在暗中端详你……”
  “也许是当年在某个时候偶然见过你。秦洛,当年秦老爹带你多次进过宫,或是陈大伴在当你回京后某个时候抑或着你的某个举动认出了你但是却未表明。就如你我二人回京后初次入宫在御花园你向我提起顾渚紫笋一事,当下我心也有所觉。”
  “或是当年他能一跃成为皇帝身边的宠臣是为了查他的兄长陈大伴的死因。若是这般……”
  褚夜宁说到此处忽然拉长了音调,秦惟熙附和道:“四哥!他或许就不是皇帝的人也不是皇后的人!”
  褚夜宁笑着轻揉了揉她的头顶:“直到今日在养心殿你以定国公之女真面出现。当时我们出宫时养心殿突召御医无需多时此事便会阖宫皆知,而明日你以已逝的定国公之女身份悄然出现在京城定会引起朝廷上下躁动。“
  “但他陈桂贻为何就如此波澜不惊呢?所以你四哥我更加证实了此番猜测。”
  “我想待庄世俊回京后,若是一些事更能证实我们的此番猜想,还需要找个机会让陈桂贻他们兄弟二人见上一面!”
  秦惟熙道:“但现在那老皇帝已知晓我的身份,庄世俊回京恐怕还要费一番周折。观星楼一事后城里的官兵搜查入城的可疑之人更是严谨。”
  褚夜宁很却是不以为然地幽幽一笑:“秦洛,你想一想为什么我们这些时日在京城里这般行事,那皇帝老儿却没表态?当日我遇刺以后他既能当即派了刑部的人去彻查此事,便表明他对卧雪阁一事根本无从知晓。”
  “而今你以真面现身,他若再想查探当日卧雪阁一事,凭那个蠢脑子身后狡猾的陈桂贻更加查不出任何了。”
  秦惟熙沉思一瞬,忽然转过头望着窗外飞雪一声轻笑:“四哥。是因为他觉得那些人在当年的大雪过后都死掉了。如今也只剩下我一个掀不起风浪的孤女。”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想起一声轻盈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盏烛火在门外亮起。
  褚夜宁见此下了榻打开紧闭的门扉,秦惟熙顿时闻到一缕肉香。
  阿夏一手持着灯盏,一手端着一碟肉饺站在门外笑看着二人:“奴婢本在小厨房给小姐煮着汤面,侯爷说小姐您最爱吃此物,奴婢便连忙与璞娘做了一道。”
  秦惟熙伸着脖子朝门外看去,轻声道:“阿夏?你还没有睡?”她又看向立在一旁的褚夜宁:“四哥,是什么好吃的?”
  “是你爱吃的羊肉饺。”
  第129章 破迷局
  天亮时分,罗聆照常去了官署,罗远来禀府门外自昨夜开始往北十里多了许多伪装成百姓的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
  秦惟熙将此话细细琢磨了一番,问:“皇帝可还昏迷着?”
  罗远摇头:“早上公子离府前阿肖来了一趟,昨夜丑时御医施针过后便醒过来了,说是气血攻心。但皇后当下派了多御林军把守宫内外。”
  秦惟熙闻言淡淡一笑:“他们这是怕我带着怨憎谋大逆呢!”
  罗远再道:“天亮时靖宁侯府的钟题也来了一趟,现下在前院把守,府上有几个护卫见他往院子里一站手里拿着把一丈长的陌刀,活像除邪的钟馗老爷,几个见此都上前比划一番。”
  “钟叔?”秦惟熙听罢蹭地起了身。
  奉画端着热水盆进来道:“这是姑爷派了人来紧紧的护着小姐安慰呢!钟叔可在前头说了,他那把陌刀尽占了小人逆贼,来一个清一个,乖乖小女只管在后院安稳酣睡。”
  秦惟熙闻言一笑:“便是宫里有有心人这个时候也不会做些什么,就怕是有些人丧尽天良的人罢了。”
  罗远已悄悄退了下去。奉画闻言讶道:“小姐可说的梁家?”
  想起昨日那一幕奉画仍心感愤恨,狠狠啐了一口叉腰咒骂道:“老不死的梁家,老的小的头顶生疮、脚底流脓、脏心烂肺的,奴婢险些见不到今天的日头,还害得小姐险些毁了皮肉。”
  说着奉画朝着秦惟熙已被纱布包起的一寸之长的伤口看去,紧紧竖起了眉头。很快又被随后而来为秦惟熙上药的璞娘笑着拉了出去。
  梁府内。
  昨日晚间梁禧带着满身血污被诚意伯府的发财扔下马车后,被巷中欲去鼓楼大街看花灯的男女老少指指点点,含着满腔怒火狼狈入了家宅。
  梁书文父子也当即从梁禧口中得知了定国公幼女未死的消息。
  梁胥看着白日里完好的入了宫,却双腿满是伤痕被人扔在宅邸外的幼妹,再想起这些时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诸事撰紧了拳头,心头怒火翻涌,一手打翻了侍女端来的一碗汤药。
  梁书文与钱氏正坐在梁禧的榻边顿时被浇得浑身滚烫。
  “逆子!你要干什么!去诚意伯府?那是中宫皇后的天老子、还有她亲侄儿!”梁书文一声厉喝,只觉头痛欲裂。
  钱氏在旁哭哭啼啼:“丧门星!一家子丧门星!我的晗瑜如今离家出走下落不明,我梁家现如今都拜她秦家所赐!我说春日里那场宫宴我瞧见那罗家的小姑娘回了府便不舒服。原来是那秦家的!还有前些时日我那院子里突然失踪了一个侍女,你们晓不晓得?定是她在作怪!”
  “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钱氏一声哭嚎,梁胥一声暴喝将服侍在内的众人赶了出去,紧关了门扉道:“母亲!我梁家还没完!”
  梁书文默了半晌忽然道:“其实当年他秦家也无过多大错,说到底我梁家也许要完了。日后太子殿下一旦顺利登基,还有我梁书文什么事儿!这当朝首辅的位置为父也快要做到头了。”
  梁胥闻言一声冷笑,想起自己的多年筹谋几息化为虚有:“父亲真是糊涂至极。”
  梁书文蓦地抬起眸死死盯着府里唯剩下的这个长儿:“你想干什么?”
  梁胥眯了眯眼,只笑不语。
  *
  正午过后白日不知去了何处的雀舌忽然腰扛着一麻袋回了罗府,而木童也带着子今在昨夜悄然入京,骤见城内有异并未直接回罗府而是径直去了诚意伯府寻了发财。
  陶青筠得知卢虞母女二人顺利回了京城,自作主张将卢虞伪装成府里的厨娘,又将她那小女儿藏在了自己宅院的东厢房,每日三餐不落的送。直到今日午后才带着木童与子今才秘密回了罗府。
  雀舌喊来子今合力将那发出异响的麻袋带到了听雨轩,还未待秦惟熙开口,雀舍已大呼t了一口气说道:“子今姑娘,快给他解开免得闷过了气。”
  子今狐疑地走过去一圈绕一圈松着麻绳:“这是什么东西?”
  雀舌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水,对秦惟熙道:“夫人,是庄世俊。”
  “什么?庄叔?”秦惟熙一声惊呼,忙疾步走了过去。
  算算日子,阿兄派人送去的江南的那封信还在路上。
  雀舍紧接着道:“自碧谭回京后侯爷一直留意着郊外的动静,唯恐庄世俊察觉有异随着碧谭阿夏夫妻二人回京。但此事侯爷并不是绝对庄世俊会回京,只让我等严盯着城内动向或可疑之人。”
  “直到松阳今日说卧雪阁外有个骨瘦如材的老乞丐驻着一根棍在那儿一坐就是一天,不吃不喝。侯爷觉得蹊跷,让我与九曲当年见过庄世俊的人去辨认一番。属下这一瞧果然是庄世俊。”
  “但他见到我与九曲却如临大敌,棍棒驱赶,我二人没了法子怕引起宫中怀疑。”说到最后雀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只好将他绑了回来”
  秦惟熙望着眼前满面伤疤,半张面尽毁的的老乞丐,却凭着他那一双仍存清明的眼睛认出了此人就是庄世俊。
  身在听雨轩的阿夏也在此时闻声而来,看着记忆中当日在江南所见肖似当年家主身边的幕僚那个人,忽然止不住地哭泣。
  “是他……小姐就是他。”
  秦惟熙已红了眼眶将庄世俊缓缓扶起,他却似受了何种惊吓般连连抱头哀嚎。
  “庄叔,是我!庄叔……我是惟熙!”
  “父亲!庄叔可还记得父亲,秦蘅,定国公!”
  当年运河海岸一别,那个儒雅和蔼可亲的面孔,与她谈笑风生的庄世俊果然如阿夏那日所说的一般。
  秦惟熙低泣着紧紧握住了庄世俊的手臂,再而连声轻轻安抚。
  “是我!庄叔。”
  刹那,庄世俊满面脏污下的那双清眸很快望了过来,而后主仆四目相对,缓缓他流下了两道清泪。
  “小姐!”
  秦惟熙已然泪如决堤,将他一步步扶到了窗前的椅上,却仍然笑着道:“是我,我还活着。”
  庄世俊满目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已长大成人的姑娘与身侧一声声哽咽的阿夏。他缓缓道:“那世子……”
  秦惟熙强颜欢笑:“哥哥不在了。”
  庄世俊浑身颤抖着,满面皆是泪水。见此秦惟熙忙吩咐着相继而来的奉画与璞娘去备上吃食与干净的衣裳。
  秦惟熙嘴角仍然存着笑意,紧握着庄世俊的双手,蹲下身轻声道:“庄叔,我与阿夏木童都还活着,还有子今,庄叔您还记不记得那一看见木童便眉眼带笑的姑娘?”
  庄世俊连连点头。
  秦惟熙又拉过身后的雀舌:“庄叔还有雀舌,您记得她。靖宁侯府的所有人都是我们自己人,您再也不用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还有小久宝……”
  秦惟熙一字一句地温声诉说着。而庄世俊也在震惊不解中渐渐面上有了笑颜。
  罗远带着浑身满是脏污的庄世俊清洗一番,看着他狼吞虎咽用了吃食,再回到听雨轩时即使带着已半张尽毁的面容与形同老翁般年迈所致佝偻的背,但一双蕴藏的智慧的眼睛与一身儒雅,受尽十年颠沛流离仍然存在。
  秦惟熙早已交待罗远待庄世俊用过饭后好生歇下,但庄世俊执意回了听雨轩,要见一见家主现如今还存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庄世俊扑通一声跪在了秦惟熙的面前,颤声道:“小姐,是我没有留住国公爷!”
  秦惟熙笑着与罗远将他扶起:“庄叔,我是有许多许多的话想问您,但现在您一路从江南赶回京城还要好好歇息。”
  庄世俊摇摇头:“不,小姐!如今得知小姐还在人世我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告知小姐。”
  “当年老国公爷去世前曾见过秘密到访的先帝爷带着尚是太子殿下的今帝。那日老国公爷因先帝来府屏退了前院很多服侍的人,父亲为此有些放心不下便令我守在外面。”
  “这期间一切正常,老国公爷的房屋里还不时出现先帝爷的说笑声,后来没过多久先帝爷走了出来绕到了后院,当时在檐下笑着与老国公爷打趣似乎想去取埋在后院的酒。”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屋子里好似发生了一阵争执,只是很短的时间我便见到太子殿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但当年的太子殿下似无事发生一般在檐下站了许久才去寻先帝爷。”
  “当时我心觉蹊跷正要去屋子里瞧一瞧,先帝爷却随着太子殿下回了老国公爷的屋子,紧接着我便……”
  庄世俊说到此处忽然面含着恨意盛怒不已:“我便听到先帝爷忽然一声悲恸!他说乐瑾去了……”
  “而我与父亲进去时老国公爷死死睁着双目已绝了气息!”庄世俊咬牙切齿道:“小姐,老国公爷显然是被今帝气死的。”
  秦惟熙久久陷入了震惊中,本欲递过的一盏热茶也在此刻悄然从手中滑落,碎为数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