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见她进去后,桓恂才转身离开。
  回到房内,羽涅没有立即休息,她椅子上,忧色可见。
  给严岳举办葬礼这几日,她甚至不曾见他合过眼。
  她不知他对严岳究竟只有恨,还是有其他情绪在。
  无论如何,他的表现,没有让她觉得,他是轻松的。
  见她迟迟不入睡,翠微轻声劝慰:“公主,将军连日操劳,又逢大变,心情郁结也是常情。您且宽心,让将军独自静一静也好,您自个儿的身子也要紧啊。”
  “您都多久没好好睡一个囫囵觉了,还是躺会儿吧。”
  她回眸看向翠微:“你觉得驸马,真的没事么?”
  “当然了。”翠微道:“依奴婢看,驸马只是心情不快,驸马本来就亲人极少,这下他唯一的义父又不在了,他肯定一时半会儿难以过去,得让他自己好好呆上一会儿。”
  她想,翠微说得或许没错,是该给他一个独处的空间,让他安静一会儿。
  念及此处,她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往床榻而去。
  *
  日落月升,羽涅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晚饭时分,她刚要去堂厅用膳,转身便遇上范天前来拜见。
  从他口中,他得知桓恂一整天未曾踏出房门半步,白日送去的饭食与茶水原封不动地搁在门外。
  众人皆不敢进去打扰,只得托她去看看他是否安好。
  听到他一天没出来,她立即提裙往他的卧房而去。
  望着漆黑的窗户,她眉间凝着忧色。
  须臾,她从翠微手中接过食盒,轻声道:“你先回去罢,我一人进去看看。”
  翠微担忧地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公主一个人能行么?”
  “放心,没事的。”她握了握翠微的手臂,示意她不用担心。
  见此,翠微才退了下去。
  眨眼,廊下只剩她一人。
  四周静极了,只听得见风吹素幡的簌簌轻响。
  在门前静立片刻后,羽涅敲了敲门:“桓恂?”
  里头无人应答。
  她又唤了一声,回应她的仍只有穿廊而过的风声。
  这样重复了两次动作后,她抿了下唇,推开了房门。
  室内没有点烛,唯有白璧般的月光自窗外倾泻而入,让里面看起来亮堂了些。
  借着这朦胧的月光,她将食盒放在圆桌上,四下搜寻了一番,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的人。
  她放轻脚步走近,才发现他阖着眼睡着了。
  虽在睡梦中,他眉峰却是紧蹙的,额间布满细密的冷汗,鬓发都已濡湿。
  “桓恂?”她俯身轻唤,晃动着他的身躯:“桓恂你醒醒。”
  伴随着她的声音,他终于从血腥的梦境睁开了眼,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当他眼神聚焦在她脸上时,他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仿佛要从她眉眼间确认甚么。
  “你做噩梦了。”她轻声说,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还好吗?”
  桓恂摇了摇头,一个字也没说,只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他手顺着她的手腕滑下,握住她的手掌按在自己脸颊上。他手臂环得很紧,下巴轻抵在她发顶,犹如抓到了生机一般。
  她安静地伏在他胸前,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融成一个完整的轮廓。
  肌肤相贴的瞬间,羽涅感觉到了一阵冰凉,他之前的体温并非如此。
  这样冰凉的触感,好像他全身血液都在独处的这几个时辰里冷凝了下来。
  她眼神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顺势将他的手捧到唇边,将一个轻柔而温暖的吻,依次印在他冰凉的手指上。
  她的唇瓣柔软,带着令人心安的暖意,试图驱散浸透他骨血的寒。
  他低下头去,刚好与她的眼眸相撞在一起。
  “我在这里。”她嫣然笑着说,手指抚过他的眼皮,他的眉毛:“都结束了。”
  那不是基于血缘,而是基于恩情的恨,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痛,还有未来得及亲手了断的仇,都结束了。
  “你不需要再隐忍,命运抢在了你前面,没有给你手刃仇人的快意,却也让你避开了弑父的业障。”她叫他,手掌覆上他心口:“子竞,这或许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但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你可以,放过自己了。”
  放过自己?
  严岳于他有恩,但他并没有让他安然离世。
  他甚至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用真相作为利刃,给了他最残酷的一击。
  这样的自己,能得到解脱?
  长久以来支撑他活下去的恨意与目标骤然抽离,留下的不仅是空虚,更是对自身存在意义的迷失。
  他眼底被月光照亮,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脆弱与不确定,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最深处的问题:
  “萋萋……”他凝视着她:“你会觉得,我是个坏人么?在这样的一切之后,你,会离开我吗?”
  他没有问对错,只问她是去是留。
  她能感受到他语气背后的不安,她没有立即用言语回答。
  她只是深深望着他,然后凑上前,轻柔坚定地覆上了他的唇。
  这是一个充满确认与抚慰的吻。
  她在用这个动作告诉他,她在这里,她知晓一切,并且……她不会离开。
  感受着她给予的温暖,他带着不容后退的力度回应了这个吻。
  他一手扣住她的后颈,破开了她的齿关加深了这个吻,唇舌交缠,不留缝隙。
  他从她那里汲取着所有温度,以驱散体内的虚无。只有拥有她,他仿佛活着。
  一吻结束,两人气息皆是不稳。
  羽涅微微喘息着,轻声问:“这样…你会觉得安心点么?”
  注视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眸,他摇了摇头,嗓音沙哑,带着恳求与更深的渴望:
  “如果我说…还不够呢?”
  他话语中的意味,她何尝不懂。
  唇齿间的慰藉已经无法让他安心,他在寻求更彻底紧密的联结,以确认她是他的。
  在这一瞬间,羽涅心中掠过万千思绪。
  她清楚,此刻将自己交给他,意味着甚么。
  但她愿意成为他生命的锚点,成为他混乱世界中唯一确定的真实。
  如果她的全部,能让他感受到暖意,能暂时填补他那巨大的空洞,那么,她愿意。
  这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她为爱做出的选择。
  她不再犹豫,再次主动吻上了他。
  这一次,她的吻不再仅仅是安抚,而是带着无声的应允与交付。
  她搂着他的脖颈,气息微乱,在他唇边轻声道:“你知道我的腰带如何解么?”
  她的话语瞬间击碎了桓恂最后一丝克制。
  他喉结滚动,眼底翻涌的暗色几乎要将她吞噬。
  下一刻,天旋地转,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臂膀撑在她两侧,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气息里。
  “只要你愿意…”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撩人火:“我就会。”
  在他的禁锢中,她微微撑起身,主动凑近他,柔软的舌尖极轻划过他唇线。
  她眼中漾着水光,语气里带着罕见的娇蛮:“那你别给我扯坏了,你房里,可没有我的衣服。”
  这句话像是一点星火,彻底点燃了压抑已久的荒原。
  他望着她的眼睛,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俯下身去,同时伸手扯下床榻边的帷幔。
  纱帐层层滑落,将床榻之内隔绝成一个私密的天地,也将窗外的月光过滤得暧昧。
  帷幔落下的最后瞬间,他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颈侧,回应她:“好,坏了…便用我的。”
  微凉的空气拂过她的肩头,掉落的衣衫软软搭在床榻沿,转眼她被他重新滚烫起来的体温覆盖。
  暗哑的尾音被渴求的吻替代,他手指的力道从试探开始变得不容抗拒,陷进一片软白,烙下一个又一个指痕。
  他胸膛贴着她,属于他的每一寸推进都使她四肢发颤,思绪跟随着他向下沉沦又向上飘浮着,呼吸断断续续而破碎,她攀附着他软了力道。
  他贪婪汲取着她身上的每一处,仿佛只有通过最极致的紧密,他才能存活。他动作野蛮却不会让她感到痛,只有浸透四肢百骸的酥麻,搅她的思绪凌乱。
  所有的试探、不安、痛楚与承诺,都化作了帷幔之内,汗水与气息交融的结。
  从此再也无法分离。
  羽涅是在一片温煦的晨光中醒来的。
  身侧的床榻已空,只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余温,和枕间独属于他凛冽的沉香气。她微微一动,感觉到身体有些陌生的感觉席卷而来,昨夜炽热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她耳根飞红。
  目光流转间,她瞥见枕边整整齐齐放着一条崭新的腰带。
  湖蓝色的锦缎,绣着缠枝莲纹样,比昨日那条被某人不慎扯坏的,更为精致。
  她拂过上面的花纹,心底悄然漫上一丝甜意。